我如花似玉的儿子一封离婚协议书,看哭无数人!-罕见老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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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离婚协议书,看哭无数人!-罕见老历史
第1章 沈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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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庆哥,这,这些狗鞑子,他们,他们真的会攻进城里来吗?”
沈阳城高耸的城墙上,寒风凛冽,依稀还夹杂着细碎的小雪。远处,尽是层峦叠覆的各色旌旗,一眼根本望不到边际,尤其是最中央一杆隐约可见的明黄色旌旗,格外的刺眼,那正是后金之主、老奴努尔哈赤的王旗。
青灰色的城墙垛口边,一个身材矮瘦的少年,用力的将要流出来的鼻涕,抽回了鼻孔里,有些颤抖的看向了身边被称作‘元庆哥’的高大青年,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心中太过惊惧。
李元庆眼睛习惯性的微微眯起,看向了不远处的后金营地,嘴角边忽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冷笑,“顺子,不会的。沈阳城城高墙厚,又有我大明数万大军镇守,这些狗鞑子除非是插上了翅膀,否则,怎么可能攻的进来?”
“呃?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元庆哥,这些狗鞑子真的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么?”
这叫顺子的少年不过只有十五六岁,他显然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李元庆缓缓笑了笑,刚要开口,心口处却一阵绞痛,咳嗽几声,咳出了几丝带有鲜血的浓痰。
顺子赶忙扶住李元庆的身体,“元庆哥,你伤还没好利索,小心一点。咱们先歇会儿吧。”
李元庆摆了摆手,有些吃力的靠在了垛口上,极目远眺向不远处四散开来的后金营地。
事实上,李元庆并不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一个来自500年之后的灵魂。
后世时,李元庆常年混迹在华夏南方广袤的口岸线上,是一名颇具实力的玩药材的期货商人。
十六七岁,李元庆就从鲁中山区的老家里跑到特区,辛苦打拼了十几年,一路艰难攀爬向上,事业正进入了蓬勃的上升期,与那位华南师范大学的女博士的婚期,也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但谁知,陪几个客户一场宿醉之后,一切~,却换了模样。
眼下,正是大明天启元年三月十二日。
刚刚过了冬,老奴努尔哈赤便等不及了,几尽举后金全族之兵,近十万成年青壮,号称二十万大军,对大明发动了春季攻势。
而这第一站,便是辽地的腹心----沈阳城。
李元庆虽是最底层的草根出身,文化程度有些上不了台面,但他那位娇媚可人的未婚妻,却是历史系的高材生,爱屋及乌、耳濡目染之下,李元庆对明末的历史,也多少有些了解。
虽然仅是一些皮毛,但对整体的形势,李元庆的心里,却是有着清晰的认知。
后世的历史已经证明,不论是辽东巡抚王化贞,还是经略袁应泰,对于此次后金的春季攻势,都没有太好的应对策略。
沈阳城的失守,只在朝夕之间。
原本,李元庆也想过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只可惜,此身不过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大头兵,之前,又在与人斗狠时受了重伤,想走也走不了。
后世时,虽处于和平年代,但李元庆吃饭的行当,却是比真实的战争更加残酷,稍有不慎,小命搭上都是轻的。一路走来,这样的例子,李元庆身边早已经不知凡几。
但 ,老话说得好,危险越大,机会却也就会越多。
后世李元庆之所以会选择这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就是不甘于平凡,不甘于廉价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一辈子浑浑噩噩,活不明白,正如当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之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明末是乱世,但同时,却也是华夏历史五千年来最重要的一个节点。
甚至,没有之一。
进,可奠定数百年霸王基业,退……后世的历史已经证明,辫子朝的消极影响,哪怕到了后世那个科技文明如此发达的年代,都不能完全清除。
不过,心中所念虽是甚多,但李元庆却深深明白,无论做什么,饭都要一口一口的吃,路都要一步一步的走,想要有所成,还是得先把握住现在。
按说,此时李元庆还是伤兵,本不应该上城墙上来守城,但后金大军的逼近,整个沈阳城,早已经是风声鹤唳。
李元庆的顶头上司、贴队官李凯旋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只要是还喘气的,全都拉到了城头上,号称要‘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小胳膊怎的拧得过大腿?
最底层出身,李元庆对此自然是深有体会,适应环境的能力,也是远超常人。
只是,看看身边这一个个衣不蔽体、瘦弱不堪,小心躲在城墙后避风的大明士兵们,李元庆的心底里已经凉了大半截。
不过,有失必有得。
李元庆此时这具身体虽然有伤,但身材高大强壮,充满了力量,武艺不凡,且只有20岁,在这方面,比后世每天‘久经考验’的李元庆,要强出不少。
这主要是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自幼便是孤儿,从小就好勇斗狠,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为了区区一块肉,追过鸡,撵过狗。跟人干架?那简直就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身体条件,远超常人。
这也是李元庆重生这半个多月以来,最重要的收获。
“都他娘的给爷提起精神来,鞑子冲进来,谁他娘的也跑不了。”
这时,贴队官、百户李凯旋带着几个家丁,快步走了过来。
李元庆身边的士兵们,顿时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忙纷纷在寒风中站起身来,恭敬有加。有几个病恹恹的、看着快要断气的老头子,即便无法站起身来,也赶忙对李凯旋行注目礼。
李凯旋很满意众人的态度,有些高傲的瞟过四周,他这一亩三分地。
对他而言,就如李元庆之前对顺子所说,沈阳城城高墙厚,粮草充足,又有数万大军镇守,鞑子不过就是想来打秋风,周边的小村子、小镇子,已经足够打发他们这帮‘叫花子’了。
“中午稀粥管够。等杀退了鞑子,大人说不定还会赏你们些肉汤喝。”李凯旋说着,对着城中方向拱了拱手,不知道是哪位大人。
城头上的‘丐帮成员’们不由大喜,忙纷纷拍起李凯旋的马屁,“谢谢大人。”
“谢谢李头。”
“李头您放心,只要有肉汤喝,俺们肯定会卖命的。”
看着身边这一张张充满希冀的脸,李元庆微微错开来了目光,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很快,就在空气中凝结成一股白烟,转而又消散不见。
这个时代,已经进入了小冰河期,天气比后世要冷的多得多,还经常下雪,且并不是那种健康的大雪,而是有些类似于后世藏区灾害性质的冰雹和雨夹雪。李元庆重生这半个多月,已经连着下了三场‘雪’。
此时,李元庆还好些,身上还有件破棉袄,外面套着破败的鸳鸯战袄,勉强还能遮风挡寒,但身边这些人,除了李凯旋和其他几个家丁还有人样,衣衫完好、铠甲齐全,其余之人,怕真是连狗都不如。
狗还有一身毛御寒呢。
这时,李凯旋正好看到了李元庆这个小动作,不由一笑,“李二愣子,伤好的怎么样了?敢不敢杀鞑子?”
或许因为是本家,又或许是李元庆身手不凡,李凯旋并没有像是对普通的‘丐帮成员’们一样,颇有些高看李元庆一眼的意思。
李元庆忙一笑,讨好的道:“谢李头挂念。小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了。只要鞑子敢上来,小的定要砍几个鞑子脑袋。”
李凯旋没想到一向楞的如同倔驴一般的李元庆居然会开了窍,也会说讨人喜的话了,不由哈哈大笑,“好。李二愣子,只要你砍了鞑子的脑袋,我一定为你向上头请功。”
李元庆刚要说些讨好的话,这时,对面的后金营地方向,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沈阳城四面平原,加之此时寒风肆虐,这‘哒哒哒’极有旋律、犹如山崩地裂般的马蹄声,就像天雷一般,清晰的传入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每个人的神色,也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日他个姥地,狗日的鞑子还真要攻城吗?”
李凯旋的脸色也有了些不自然,但毕竟是上位者,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高声道:“火油、金汁烧开,礌石滚木都准备利索。他娘的,狗鞑子敢上城来,给老子往死里招呼。”
但他说着,却是快步朝着不远处的阶梯旁走去,“赶快干活。老子去那边看一下。”
李凯旋很快带着家丁下了城墙,不知所踪,城墙这边迅速运转了起来,有去抬礌石滚木的,有去烧金汁的,城墙底下的民夫们,也迅速忙碌了起来,把各种物资,搬到城头上。
李元庆也来到了一口大锅前,往底下塞上了一把柴火,取出火石,小心点燃。
金汁,名字倒也好听,但实际上,却是各种大粪混合成的汁液,简直是奇臭无比。
这东西烧开了之后,味道更加刺鼻,如果浇到了人的身上,依照现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后果自是可想而知。
甚至,直接毙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元庆哥,这,这金汁太臭了啊。咱们去那边抬滚木吧。”
顺子大名张三顺,是李元庆早年的邻居,家里大哥、二哥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此时,他家里只有他老娘和一个还没有出阁的姐姐,一直视李元庆为大哥。
前身的李元庆虽然好勇斗狠,但因为是邻居,加之张三顺的姐姐张芸娘的关系,平时对张三顺照顾有加,很多时候,张三顺也能跟着李元庆吃口饱饭,算是李元庆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小弟和朋友。
此时,听到张三顺这话,李元庆却摇了摇头,“顺子,跟着我,不要乱跑。”
张三顺见李元庆说的郑重,也不敢再耍小孩子脾气,忙捏起了鼻子,小心跟在了李元庆身边。
此时,大锅里虽然恶臭扑鼻,但火光烧起来,却是驱散了凛冽的风雪,带给人浓浓的暖意。
而李元庆心里虽然还并没有确切的计划,但要逃跑,这是肯定的了。
太祖有句名言,‘保存自己,才能更好的打击敌人。’
此时这种状态,沈阳城是绝对守不了的。
‘出师未捷身先死’?
李元庆可不是傻子,绝对不会为了那几碗怕是没有半片肉的肉汤,搭上自己的小命。
金汁虽臭,但这里有火光,很是温暖,身边自有民夫抬来柴火,李元庆和顺子只需要烧柴就行了,这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存体力,随时应对各种变动。
很快,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节节逼近,在城墙下面广阔的土地上,已经可以依稀看清后金军的战阵。
旌旗之下,他们人人骑马,加之老奴所谓‘八旗’的关系,各色旌旗五颜六色,随风招展,简直就像是杂耍的马戏团一般。
但李元庆却并不敢小瞧他们半分,在这个时代,他们是整个东亚地区最强力、最凶残、也最具有战斗力的强盗性武装集团。
随着后金军战阵越来越近,这时,城内方向,也传来了阵阵极具震撼力的擂鼓声。
不多时,城墙下忽然一阵激烈的马蹄之声,李元庆忙回头一看,正见一员银盔全甲大将,带着密密麻麻的一片精锐骑兵,已经来到了城门口。
“他们这是要出城作战么?”
李元庆不由猛的一个机灵,片刻已经明白过来,心中不由大骂,“糊涂啊。这种时候,怎么能出去啊。”
但李元庆毕竟不是沈阳城的总指挥,这种时候,他能说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大开,这员大将带着千余精锐骑兵,如同高傲的斗士一般,蜂拥朝着城门外涌出去。
第2章 大厦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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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临战之前,本不该‘涨他人志气、灭己方威风’,但李元庆毕竟是穿越者,对于此次明军颇有些贸然的出击,李元庆的心底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咚咚咚……”伴随着身边几个城门楼子上、鼓手拼命的擂鼓声,这些明军骑兵已经冲到了城门外的空旷处。
让李元庆稍稍安心的是,这些明军骑兵并没有无脑的直接冲向后金军战阵,而是在城门外停住脚步,整顿阵型。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李元庆都没有真正战争的经验,加之学历问题,连军训的经验都没有过。
但李元庆后世却有几个军人出身的客户和朋友,与他们混的极熟,在酒桌上,他们总是会感慨的回忆自己的峥嵘岁月,慢慢的,李元庆也被感染,有时间也会陪他们去打靶,甚至,去深山老林里撒欢,军事素养,也慢慢培养起了一些。
此时,李元庆虽然无法预测这些明军骑兵的战斗力,但仅看阵容,就比自己这些‘丐帮成员’们,强出百倍。
他们人人披甲,手中钢刀、长枪锃亮,鲜红的红缨随风摇摆,颇具震撼力。
这时,银甲将领猛的抽出自己腰间的宝剑,高呼一声,“我大明-----”
这些骑兵们同时高呼,“威武!”“威武!”“威武!”
银盔将领哈哈大笑,“儿郎们,走,随我杀贼啊。”
说着,他一马当先,快步朝着前方冲过去。
瞬间,千余骑兵犹如一股量子聚成的洪流,直奔前方的后金军战阵冲过去。
李元庆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后世的史书上,总是言,明军见到后金军,只会望风而逃,从来不敢跟后金军正面对战,一直到满清立国,入主中原,明军,甚至包括整个汉民族,几乎就没有过胜利的经验。
但此时,这些明军骑兵们,哪怕他们莽撞,但这种一往无前的汹汹气势,却让李元庆胸腹中的火焰,也被点燃了。
狗日的奴才文人,谁他么说的汉家无汉子?
这时,李元庆身边有嘴快的士兵不由大呼着赞叹,“这是贺世贤、贺总兵的精锐家丁啊。他们出城杀鞑子了。”
“希望菩萨保佑,保佑贺总兵旗开得胜啊。”
“……”
身边说什么的都有,但李元庆却并未理会,只是牢牢的注视着这股明军骑兵的动向。
面对着明军的出击,很快,后金军那边也有了反应,一群骑兵顶了上来,双方很快便混战在一起。
虽然战场在城外两里开外,但李元庆站在十几米高的城墙上,倒也可以勉强看清战场局势。
贺世贤麾下的家丁骑兵十分骁勇,不多时,就将这股后金军杀的节节溃散,狼狈不堪。
城头上的擂鼓声也开始越来越急,身边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贺世贤其部的骁勇,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胜利的希望。
但李元庆心底里,却忽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史书即便有夸大,但后金女真的先祖们,从几岁就开始骑射,这可不是作假的,他们难道真的就这么点战斗力么?
被千余骑兵一冲就垮了?
这时,一阵寒风掠过,李元庆不由猛的一个机灵。
不对啊。
这些后金骑兵,并不像是女真人的装束打扮啊,他们,他们好像是‘叫花子’蒙古人啊。
但还没等李元庆思虑完,战场上局势陡然一变,不知在何时,在贺世贤部的两侧,有两股鲜衣怒马的骑兵,已经迅速包夹了过来凤翅镏金镋。
虽然距离的太远,李元庆看不清这些人的相貌,但只看衣服打扮的配色,他们明显与刚才的蒙古人不同。
瞬间,两侧的这两股后金军骑兵已经冲杀进战阵,贺世贤部明显陷入了慌乱。
大概也就坚持了不到一刻钟,明军骑兵就已经开始蜂拥朝后退却,明显已是不敌了。
但这些后金军骑兵却是分外狡诈,他们看似放开了明军背后、沈阳城方向的一个口子,却是有精锐从口子两翼不断掩杀,片刻间,李元庆至少看到了几十名明军骑兵坠马,惨死在后金军的屠刀下。
这时,城墙上已经乱作了一团,众人都是目瞪口呆,根本想不到,好好的形势竟然会这般急转直下。
沈阳城虽处在辽地,却是在辽地腹心,与女真部活动的老巢赫图阿拉,还有着相当的距离。
大明虽前有萨尔浒、抚顺开原之败,但后金军的兵锋,却从未掠到过沈阳城下,沈阳城方面,也并没有足够的预备措施。
加之与后世不同,沈阳并不是辽地的治地,包括经略袁应泰、巡抚王化贞,都不在这里,而是在辽阳和广宁,这直接指挥权,又多了几百里的间隔。
“糟了,贺总兵好像,好像撑不住了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城头上顿时如丧考妣,简直犹如世界末日。
李元庆的脸色也有些发青,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都陷入到了肉里。
这时,城门里却又响起了骑兵的马蹄声,李元庆猛的回过了头,正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将领,带着一群骑兵,急匆匆赶了过来,他明显心急如焚,大呼道:“快开城门,某要去救贺总兵。”
城门守军不敢怠慢,赶忙打开城门,让这些骑兵鱼贯而出。
他们也顾不得整队了,急匆匆就朝着战场方向奔过去。
…………
对面,前辽东‘土霸王’李成梁的干儿子、现后金大汗老奴努尔哈赤,正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宝马之上,被数十个八旗将领簇拥着,戏谑的看着沈阳城门的方向,嘴角边,不屑的冷笑着。
“贺世贤蠢,想不到,这尤世功,比贺世贤更蠢。这沈阳城,已在吾毂中矣。谁人愿为吾拿下这两只蠢贼?”
刚刚归降的大明原抚顺总兵,现在是努尔哈赤女婿的抚顺驸马李永芳忙率先上前讨好道:“大汗,奴才愿率兵前往,为大汗手刃两只蠢贼。”
二爷代善、五贝勒莽古尔泰、以及努尔哈赤的侄子和硕贝勒阿敏,忙也齐声道:“父汗,儿臣也愿往。”
‘八仔’皇太极犹豫了一下,小心打量了一下努尔哈赤的脸色,也道:“父汗,儿臣也愿往。”
努尔哈赤似乎有些不满皇太极的迟钝,但此时他心情大好,并没有理会这个细节,大笑道:“既如此,你们人人有份。去吧。”
“谢父汗。”
“谢大汗。”
很快,几部不同颜色的洪流,迅速朝着随后而来的尤世功部,包夹过去。
…………
沈阳城头上,从贺世贤出城的那一刻起,李元庆就已经意识到了形势之不妙,而尤世功部随后而出,更是让李元庆心神欲碎。
但越害怕什么,往往就越来什么。
不到一个时辰,有溃兵退回到城门外,泣血般哭喊道:“贺总兵和尤总兵,都,都阵亡了。”
城头上瞬间一片哗然,简直犹如天崩地裂一般。
这时,李元庆也弄明白了,沈阳城的主要防守力量,就是指望着贺世贤和尤世功,但此时,还没真正开战,脑袋已经被人削去了大半,这仗还怎么打?这城还怎么守?
李元庆整个人也完全懵了。
第一次直面战场,李元庆还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强度,刚刚还活生生、气势宣扬的两千多精锐骑兵,现在,就,就这么没了?
身边已经是鸡飞狗跳,有士兵已经忍不住,想要逃回家里,收拾细软,带着老婆孩子跑路了。
两个主将都死了,这城还守个啥啊。
看着身边乱作一团的众人,顺子也慌了,忙拉着李元庆的手,惊恐道:“元庆哥,咱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咱们也跑吧。”
虽说几近心神俱碎,但李元庆毕竟两世为人,加之从事行业的关系,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每逢大事有静气。’这一直是李元庆的座右铭。
瞟过四周,李元庆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顺子,别慌,咱们先乖乖呆在这里。”
“呃?元庆哥,咱们不跑吗?”
顺子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李元庆冰冷的神色,他不敢再多话,身体却是下意识的靠的李元庆更近了一些。
此时,李元庆已经顾不得理会外面后金军的形势了。
古人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眼下这种事态,李元庆也不是孙悟空,没有三头六臂,在后金军的铁骑面前,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但此时,跟着乱兵逃跑,却也并不是好选择。
贺世贤、尤世功两位主将虽然已经身亡,但城内的基层指挥系统却还存在,李元庆已经看到,有军官已经开始对己方的逃兵举起屠刀了。
这种混乱形势,如果硬要往里凑,那真是死了也白死。
李元庆此身纵然本领不凡,但也不能保证在这种混乱中逃出生天。
动不如静,静不如动。
此时,最好的选择,明显是前者。
果然,不出李元庆所料,混乱没有持续一个时辰,就已经被上头以血腥方式镇压了下来。
李元庆和顺子两人一直老实的呆在城头上,倒是没什么,但那些逃跑的士兵、民夫们,轻则缺胳膊断腿,重的小命已是不保。
有很多逃兵的尸体,根本来不及清理,就这样赤条条的如同垃圾一般,随意丢弃在可见范围内。
顺子毕竟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唯唯诺诺的靠在李元庆身边,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就是不敢朝下落,眼眶都被手擦的通红通红。
傍晚,上头有了新命令下来,要各部各人牢守各自阵地,有敢乱动者,格杀勿论。
但李元庆已经看出来,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时辰,这格杀令现在才下达,已经镇不住场面了。
同时,这也反映出,守城的最高指挥者,不论政治、还是军事层面,都菜的可以。
而随着夜幕的降临,李元庆却开始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是生是死,能不能逃脱升天,就在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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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谁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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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菜糊糊粥和干饼,或许是今日贺世贤、尤世功两元大将的身死兵败,让城内最高指挥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粥和饼的分量都很足。
对于此,李元庆当然不会客气,招呼顺子,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身边士兵们也大都如此,只是,很少有人说话,各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原本喧嚣繁华的沈阳城,此时,在漆黑夜色的笼罩下,却变得犹如一座死城一般。
旁边的盛着金汁的大锅,已经添了不知道多少柴火,红红的火光,驱散了夜晚的寒意,越来越多的士兵们,吃过饭之后,开始汇聚向这边。
这时,李元庆却不动声色的拉着顺子,小心翼翼的退到了黑暗的城墙阶梯前。
不论何时,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喜欢朝着光亮处逃去,殊不知,最安全的地方,是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这个时代的夜,比后世要黑的多,加之今天有细碎的雨夹雪,没有月亮,除了周围有几处高耸的火堆,其他地方,都是一种仿似黑洞般的黑暗。
李元庆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扫视过四周。
虽然重生已经半个多月了,但就像一直生活在城里的人,骤然来到了没有太多灯光的乡下,李元庆也很有些不适应,尤其是这种夜,简直伸手不见五指,逃跑的难度,无疑也要加大了不少。
今天原本兴致很高的贴队官李凯旋,也并没有再上城头巡视,明显,这老小子,心里也揣着算盘。
顶头上司都如此,更不要提,这些普普通通的‘丐帮成员’们了。
忽然,顺子低声道:“元庆哥,看那边,那边好像有人逃跑了。”
李元庆朝着顺子指的方向一瞥,果然,城墙下方,有几个黑影一闪,很快就消失不见。
沈阳城的防守机制,李元庆现在也弄明白了一些,城头上这些士兵们,或者说丐帮成员们,大都是无权无势的‘杂役’兵,也就是传说中的‘炮灰’,真正的将领和他们的家丁,则大都藏在城墙下更为安全的地方,真到有战事,不得不战时,他们才会到城墙上守城。
此时,这几个黑影,明显不是杂役兵,很可能是某位将领的家丁之类,否则,他们是很难退下城墙区域的,城墙阶梯底下,一直有人把守。
有着前身的记忆,李元庆对明末的家丁制,也有了一些了解,家丁基本就是将领的个人财产,往往能得到最好的照料和待遇,与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直白点,在明末,家丁并不是一个带有侮辱性的代称,而是颇向后世领导的身边人……
原本,李元庆前身,也有过很多成为家丁的机会,只可惜,这厮好勇斗狠、桀骜不驯,许多机会,都被他浪费了。
此时,城墙下的这几个黑影,肯定不是自己逃跑,十有八~九,他们是得到了主人的示意啊。
‘这些狗日的啊。’李元庆心中不由狠狠的啐了一口。
这他么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有权有势的将领们已经开始准备后路,但像是李元庆这些最基层的大头兵,就只能生生的在这要冻死狗的城墙上等死啊。
李元庆的拳头都攥的‘咯吱’作响,但却强迫自己忍着,不能轻举妄动,“顺子,别慌。咱们先歇一会。”
顺子毕竟还是孩子,李元庆的任何决定,都会成为他的主心骨,此时,虽然他心里犹如被千百只猫挠抓一样,却也只得乖乖呆在李元庆身边。
时间静静的流逝,偶尔有几阵凄厉的北风掠过,夜,越来越深了。
城中方向,灯火已经灭了很多,但兵败的消息,根本包不住,怕是早已经传到了城中各处,李元庆这些大头兵们没有选择,城中百姓们能有的选择,恐怕也绝不会多。
这时,旁边的城墙处,忽然闪过来几个黑影,竟自来到李元庆这边。
李元庆的神经一下子提起来,手已经摸到了自己粗糙的刀柄上。
来人却一笑,露出了一口大黄板牙,低声道:“别慌。李二愣,是我。”
李元庆眼睛微微一眯,很快就舒展开来,“强哥,您不在火堆那边暖和,到这冻死狗的地方来干什么?”
来人叫洪强,身材很矮,大概也就一米五几,却十分粗壮,典型的罗圈腿,是蒙古与汉人的混血,武艺不凡。
与李元庆一样,他也是贴队官李凯旋麾下的‘刺头’角色。
之前,李元庆与洪强没少干架,平时鲜有来往,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李元庆这时也摸不透,在这个节骨眼上,洪强找自己干什么。
洪强笑着看了李元庆一眼,又扫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低声道:“李二愣,看这形势,这狗日的城怕是守不住了。咱们得想个办法才行啊。”
李元庆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道:“强哥有什么办法~?”
洪强笑眯眯看了李元庆一眼,“办法嘛。我倒真有不少。只不过,看二愣兄弟你选哪个了?”
两世为人,沉浮商海十几年,李元庆的心思,何等玲珑剔透?
瞬间,他便已经领会了洪强话中的深意,顿了片刻,低声笑道:“强哥,咱们弟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啊。兄弟我光棍一条,承蒙强哥您看得起,我愿跟着强哥混个前程。”
洪强不由大笑,只不过,黑暗中,他并不能完全放得开,让他本就丑陋的表情,更加狰狞,此时,说他像厉鬼,也毫不为过。
见李元庆上道,洪强靠的李元庆更近了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二愣兄弟,大金兵锋已经掠到沈阳城下,贺世贤和尤世功都死了,这城还守个屁啊。你我弟兄,都是大好男儿,为何要陪那些狗官送死?我已经得到秘密消息……”
听完洪强的话,李元庆的后心,竟然已经湿透了。
这些狗日的啊。
洪强竟然想邀请李元庆在今夜晚些时候,打开城门,迎后金军入城。
猛然间,李元庆忽然想起来,后世,在陪未婚妻闲聊的时候,佳人曾经对自己说过这一段,好像,沈阳城的城破,就是因为兵败之后,城中的蒙古内应,打开了沈阳城的大门,让后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这座堡垒般的要塞大城。
一阵寒风掠过,李元庆后心处,早已经一片冰凉,右手,死死的握着粗糙的刀柄,已经攥出了汗水。
这一刻,李元庆很想将洪强一刀了结,一脚踢下城头,喂了野狗,但理智却告诉李元庆,绝不能这么做,起码在现在。
洪强既然拉拢自己,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高看自己几分,因为自己身手虽然不错,但在明军中却并没有什么地位,没有前程。
想必,他之前也用了心。
加之之前辽东经略袁应泰的混账策略,因为小冰河期的关系,蒙古人比汉人更惨,袁应泰为了笼络他们,竟然让几部沈阳附近的蒙古部族,迁入了沈阳城中,与汉人百姓杂居。
此时,就在李元庆附近这段城头上,蒙古人的数量,绝不下十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李元庆说出‘拒绝’二字,用屁股想,李元庆也能知道后果。
自己和顺子,绝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强哥,这事儿,您,您有几分把握?”李元庆并未立即表态,而是故作紧张的看向了洪强的眼睛。
洪强虽也不俗,但在心性方面,他哪里是两世为人的李元庆的对手?
一看李元庆这表情模样,他心里已经有了数,这李二愣子动心了,忙低声笑道:“放心吧。二愣兄弟。哥哥这里有万全之策。明天过后,哥哥保证你天天吃香喝辣……”
洪强说着,简单对李元庆叙述了一下晚些时候的计划。
李元庆脸上虽挂着笑,但心底里,早已经是死灰一片。按照他们的计划,这沈阳城,恐怕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力了。
上头已经有人被买通,虽然洪强并没有说是谁,但李元庆却明白,这一人或几人,他们的位置绝对不低。
这沈阳城,从根子上,已经是烂透了。
“强哥。这,这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放心,我李二愣子也是铁打一般的汉子,到了时候,小弟绝不含糊。”
李元庆笑着拍着洪强的马屁,赤果果的表着衷心。
洪强到此时已经再无顾忌,与李元庆寒暄几句,就要离去。
这时,李元庆却是一把拉住了洪强的手,陪着笑道:“对了,强哥,小弟还有点小事儿东岩山公园,想请您帮个忙。”
洪强有些不满的看了李元庆一眼。
李元庆忙凑到洪强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洪强愣了片刻,不由阴阴淫笑,“行啊。二愣兄弟,以前我还不知道,你还是个情种子啊。行。这事儿我给你兜着,你赶紧去办。记住,二更天,必须赶回来。”
李元庆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强哥,您放心。小弟绝不会误了大金和强哥的大事。”
………
有了洪强帮忙,李元庆和顺子离开城墙就简单了许多。
洪强让一个小弟领着李元庆和顺子,对底下守卫士兵说了两句,守卫士兵便直接放行了。
李元庆和顺子快速闪进了黝黑的巷子里。
顺子有些颤抖的道:“哥,哥,你,你真要跟那姓洪的干么?”
李元庆忽然回身看了顺子一眼,“顺子,你怎么想?”
顺子一愣,忙道:“哥,我,我啥也不知道。你,你跟谁干,我就跟谁干。”
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用力拍了下顺子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
第4章 逃命
李元庆和顺子的居所,都在沈阳城东的泥巴巷。
一听这名字,大概也能猜到大概,没错,这里是一片连绵的棚户贫民区。
受到小冰河气候的巨大影响,大明,包括整个东亚地区,都是天灾不断,各种农作物大面积、大量减产,这对于大明这种封建农业社会来讲,打击量可想而知。
万历中期,由于张居正‘一条鞭’法的实行,加之祖宗留下来的底子梁亦芸,大明朝廷,对全国各地的灾情,尚且有一定的应对力度,但到了天启年,‘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了’。
此时,入眼之处,皆是泥巴、夯土墙构架的破败房屋,脚下,因为寒冷的天气,泥地被冻得硬邦邦的,李元庆这破鞋子踩上去,很是硌脚,十分不舒服。
一路上,顺子数次想跟李元庆说话,但都被李元庆冰冷的眼神制止了,眼见此时快到家了,顺子再也忍不住,忙低声道:“哥,咱们……”
但顺子还没说完,李元庆忽然狠狠一个巴掌,竟自抽在顺子的脸上,恶狠狠道:“啰嗦个屁。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老子削死你。快点,回去收拾东西。过了明天,天天跟着老子吃香喝辣。”
顺子委屈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但看到李元庆冰冷的脸孔,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赶忙快步朝前方家的方向跑过去。
看着顺子跑出十几步,李元庆这才不慌不忙,哼着小曲儿,朝着前方走过去,只是,在前面的拐弯处,李元庆的余光,却是悄无声息的朝后瞥了一眼。
………
李元庆的家是一座三间的小宅院,这是李元庆祖上留下来的资产,虽然不大,也是破败不堪,但在这沈阳城中,却也算得上是‘高富帅’有房一族了。
一墙之隔,就是顺子的家,只不过,顺子家虽然人口不少,但却只是两间的小宅院,十分低矮,而且正处在死角上,常年不见阳光,即便李元庆的家已经破败不堪,但与顺子家相比,却绝对算得上是‘豪华阳光套房’了。
因为是邻居,知根知底,加之李元庆也算是端着‘铁饭碗’的大头兵,顺子的老母亲,便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张芸娘,许配给李元庆做媳妇,也就是传说中的‘童养媳’。
张芸娘虽不甚出众,但胜在乖巧,身条也很不错,李元庆基本上也同意了这件事,只是,由于最近李元庆手头一直很紧,加之受了伤,这件事,便没有真正落实下来。
但两家人,基本上已经跟一家人差不多了。
顺子的老娘和张芸娘,也搬离了他们漏雨漏风的破房子,住到了李元庆家里,一方面,方便照料受伤的李元庆,另一方面,顺子的老娘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尽快进入角色。
李元庆走进院子里,屋里还亮着灯光,顺子捂着脸蹲在一旁的炉子边,并没有同老娘和张芸娘说话,好像在生着闷气。
李元庆嘴角微微一扬,快步走进了房内。
“元庆,你,你和顺子肾兰花,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顺子的老娘陈氏,虽然没有什么大见识,却颇善勤俭持家,只不过,现在这世道,她也没办法,只得指望着自己这个未来女婿了。
旁边,青涩的张芸娘,也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李元庆一笑,“没事。回来办点事。”
说着,李元庆狠厉的看了顺子一眼。
顺子不敢看李元庆的目光,忙道:“哥,我,我啥都没说。”
此时这个时代,又是这般境况,对于顺子这种半大孩子,李元庆当然也不会讲什么民主、道理,稳住大势,永远摆在第一位。
李元庆朝顺子点点头,示意他赶快起来,对陈氏和张芸娘道:“婶子,芸娘,城外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吧?”
两个女人忙点了点头,陈氏道:“元庆,这天杀的哟,咱们该咋子办哟。”
张芸娘的大眼睛里也满是惶恐。
开原、抚顺之殇,或多或少,都传到了沈阳城里,对于后金鞑子灭绝人性的大屠杀,老百姓除了恐惧,还能怎么办?
李元庆眼睛微微眯起,片刻,又舒展开来,“婶子,芸娘,这方面,我已经有了安排。你们赶紧收拾下东西。跟我走。”
两家合一家,顺子毕竟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作为唯一的真正男人,李元庆的话,自然说一不二。
两个女人不敢反驳,赶忙去收拾东西。
李元庆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刀不离手,闭目养神。
这种情形,在后世‘妇女能当半边天’的时代,恐怕想都不敢想吧?
有失必有得啊。
看着李元庆这冷漠表情,顺子也不敢呆在这里,赶忙去帮忙,娘仨一起,很快就收拾起了几个包袱。
虽然已经算能吃口饭的家庭,但两家合起来,也没有几件值钱的东西。
看到已经收拾利索,李元庆对着几人点点头,“你们等我片刻,我去方便一下。”
陈氏和顺子都没什么,但张芸娘的小脸上,却不自禁的浮现起了一抹晕红,对于将来的事情狂野的心,母亲已经对她说了很多。
走进院子里,李元庆忽然回过头,对着顺子使了个眼色。
顺子一愣,片刻,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忙关上了房门。
李元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到院子一角,‘淅淅沥沥’放起了水。
夜空中,细碎的雨夹雪还在淡淡飘洒,只不过,与白天相比,风稍微小了些,但却更加寒冷。
放完水,李元庆哼着小曲,故意大声原地走了几步,但身体,却如同狸猫一样,悄无声息的攀上了墙头。
果然,在院门外不远,一个矮壮的黑影,正鬼头鬼脑的朝着院子里打探。
李元庆不由微微冷笑,这洪强办事倒也稳当。
心中只犹豫了片刻,李元庆心里已经下定了决断。
一瞬间,李元庆猛的从墙头上飞身而下,狠狠一拳,竟自砸向这黑影的太阳穴。
这黑影根本没有料到,竟然有人突然袭击,毫无防备,闷哼一声,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李元庆一脚踩住他的脑袋,没有刀鞘的大刀,已经刺透了他的脖子。
一阵寒风掠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李元庆飞速将这矮壮男子拖进了院子里,关上了院门,将他丢到一旁盛东西的小胚屋里,飞速拔下了他身上的棉袄,揣在了身上。
将小屋破败的房门关死,李元庆快步来到屋外,对顺子道:“顺子,咱们走。”
顺子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毕竟好歹也是个大头兵,血腥味道,他还是闻到了,忙招呼老娘和姐姐,快步来到了门外。
看到李元庆腰间揣着的有些蒙古风的棉袄,顺子已经明白了大概,脸色不由有些不自然。
李元庆拍了拍顺子的肩膀,低声道:“顺子,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你带着老娘姐姐跟着我逃命。二,家里的东西都留给你们,你们自己想办法。”
顺子几乎没有思虑,忙道:“哥,我跟着你诡爱。”
李元庆点点头,微微一笑,“很好,顺子,你长大了。别愣着了,咱们走。”
“嗯。”顺子一点头,赶忙招呼老娘和姐姐,快步跟在了李元庆身后。
…………
虽然跟着洪强混,成功的几率会大上不少,只不过,李元庆并不愿出卖自己的灵魂,而且,上船容易下船难,无论何时,自己的命运,永远要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但此时这种状态,沈阳城又这么大,想要趁夜出城,根本就不现实。
李元庆却也不急,后金虽然强大,并且,已经掌控了完全的主动,但他们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面面俱到。
李元庆带着顺子母子三人,迅速来到了巷子口的一处文帝庙里。
这里距离沈阳城东墙和东门,只有不到一里的距离。
最关键的是,之前,这里是李元庆的一个落脚点,文帝庙底下,有一个地窖子,原本,已经荒废多年,但李元庆和顺子在几个月前,将这里收拾了出来,当做一个‘分赃的据点’。
入口,也修的很隐秘,并不在庙里面,而是在庙后面的一颗大树下。
四人钻进了地窖里,李元庆让陈氏和张芸娘先在这里休息,养足体力,自己则带着顺子,出来找点食物。
这个时代,对老百姓而言,能吃饱饭,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好在李元庆和顺子早已经轻车熟路,不过,这一次,李元庆并没有挑那些小门小户,而是对附近的一座大宅子的厨房下了手,可惜,收获并不是很多,只有七八个粗面的冷馒头,几条咸鱼,还有一丁点腊肉。
虽然不多,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足够了。
两人没有停留,迅速返回地窖,将食物每人分了些吃下,便窝在地窖里,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地窖里很阴冷,但四人凑在一起,又有充足的食物,倒也没有太多大碍。
但很快,外面 ,就有了反应。
此次,后金军主要进攻的方向,是沈阳城的东、西两门。
大概在二更天刚过,东门率先有了反应,喊杀声一片。
李元庆让顺子三人留在底下,自己借着夜色,小心爬到树顶上观看。
这时,东门方向,早已经是一片火光,城门已经打开,守城士兵四散逃命,外面,隐隐有急促的马蹄声,朝着这边狂奔过来。
李元庆拳头都攥的‘咯吱’作响,但这种事态,他根本没有任何左右的气力。
不多时,后金先锋军已经冲杀进来,沈阳城,已经完全暴露在他们的兵锋之下。
李元庆很想趁这个时候,冲出城门逃走,在这个时候,后金主力还没有赶过来许和琪,应该是最佳时机。
但犹豫了片刻,李元庆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枪打出头鸟。
前面没有人当炮灰,实在不智。
而根据李元庆的经验判断,后金军前锋入城之后,守卫明军的突围大潮,已经不远了。
将顺子三人招呼出来,四人小心翼翼的聚在大树后,随时待命。
果然,不出李元庆所料,随着后金军前锋控制了城门,守城明军的逃亡大潮,迅速成形。
数不清的人流,迅速汇聚向东门这边,向着外面逃之夭夭。
而后金军在这方面,明显有了经验和准备,他们并不理会这些悲惨的明军们,任其拥挤踩踏,放任他们离去,那些还处在混沌中的城中百姓们,才是他们真正的猎物。
眼见双方已经形成了短暂的默契,李元庆哪里还敢怠慢,让顺子照顾老娘,自己拉着张芸娘,四人混入人流,急速朝着城门狂奔而去。
第5章 陈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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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是辽地大城,比之治地辽阳、广宁,都要大上不少,东门城门,也是极为宽敞敞亮。
但在此时,东门处却挤成了一窝蜂。
众人纷纷攘攘、大哭大叫,都想在第一时间,冲出沈阳城外。
但殊不知,这种情形下,越是混乱,速度也就越慢。
在后世时,李元庆有过面对灾难的经验,但在这个时刻,任何方法,根本行不通了。
后金军士兵就在城头上肆无忌惮的大笑着放箭,甚至,还有几个畜生,竟然直接站在城门楼子上对着人群撒尿。
在他们眼里,这些明军逃兵们,简直连蝼蚁都不如。
但形势比人强,李元庆就算极度不爽,却也没有办法,硬生生拉着张芸娘的小手,挤入了人流。
这个时候,任尔家财万惯,任尔是王侯公孙,统统没有用了,完全回归了人类最本能的状态。
谁的力气大,谁就能先挤出去。
而李元庆吃饱喝足,又养精蓄锐,本身力气就大,凭借着多方面优势,很快,就在人群中杀开了一条‘血路’,急急冲出了城门之外。
暮然来到说不出的宽敞地,李元庆不由想起了21世纪初,自己在特区挤回乡的火车时候的场景。
但这只是一愣神,后面人流越来越甚,李元庆也顾不得其他,拉着张芸娘就朝着前方跑去。
此时,虽然天色刚刚蒙蒙亮,但李元庆估计,后金军的主力,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好不容易才逃离了沈阳城,李元庆可不想自己被那些野蛮的畜生当成战利品。
两人跑出几十步,张芸娘忍不住用力哭喊,“元庆哥,顺子,顺子和娘亲还没有出来呢。”
李元庆回头一看,以城门为中心,到处是四散奔命的人流,哪里有顺子和陈氏的身影?
事已至此,李元庆也顾不上这许多了,“芸娘,顺子他们一定会逃出来,这里太乱了,咱们不能在这里等,先跟我走。”
张芸娘忍不住大哭,却不敢违背李元庆的意思,被李元庆拉着,急速朝着前方狂奔。
直到两人冲出了一里多里,人群这才稀少了一些,不远处,宽阔的浑河,就像一道天涧,横在所有人之前。
好在,此时虽然出了冬,但东北地区天气极为严寒,浑河上都是厚厚的冰层,渺小的人类通过,没有太多大碍。
“芸娘,把这个穿上。”
两人来到一处小土丘,李元庆忽然在地上抓了一把黑土,用力抹在了张芸娘的小脸上,又将怀里揣的那蒙古人的棉袄,递给张芸娘。
除了刚才逃命时的牵手,这是李元庆第一次对张芸娘有如此亲密的动作,张芸娘小脸儿不由瞬间通红。
但这时李元庆哪里还顾得上怜香惜玉,狠狠在张芸娘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别傻愣着了,快穿上。”
“嗯。元庆哥哥。”张芸娘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把这衣服套在了外面。
这棉袄虽然有些蒙古风,但大致还是偏向于大明服饰的风格,李元庆又抓了几把黑土,用力抹在张芸娘的身上,同时,拔掉了她的木钗,把她原本整齐的头发,弄得跟鸡窝一样。
这样暮然一看,别人也分不清张芸娘是男是女,倒像是个瘦弱的叫花子。
李元庆这才拉着张芸娘的小手,快步往浑河上奔去。
李元庆和张芸娘算是逃出城比较快的,但墨迹了这一会儿,后面,已经有不少人跟了上来。
两人不敢犹豫,继续朝着东南方向狂奔。
而一边跑着,李元庆也一边朝着身后的可见范围张望,随着天色渐渐放亮,远处,尘烟飞滚,后金的主力大军,就要赶到了。
想起即将要在城内发生的、连佛祖都不敢看的那一幕,李元庆简直心神欲碎,只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从凌晨一直跑到中午,两人差不多奔出了20多里地,身后的沈阳城,也早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在路边找了个小树林,李元庆这才拉着张芸娘休息,喘了口气,李元庆小声道:“芸娘,你没事吧?”
今天的运动量实在是太大了,张芸娘小脸儿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有没有来得及擦去的汗水,但或许这个时代的因素,她的体力比李元庆想的要好得多,她忙摇了摇头,“元庆哥哥,我没事,就是娘亲和顺子……”
她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李元庆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看着张芸娘的眼睛道:“芸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每个人的命里,都有各自的定数,或许……”
可连李元庆也不相信真的会有奇迹发生,无法继续说下去。
张芸娘再也忍不住,用力扑在李元庆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李元庆轻轻抱紧她瘦弱而又稚嫩的身子,眼睛,扫视向身后的远方。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后金的崛起,原因有诸多方面,但更多的,却是大明本身。
也亏的是老奴努尔哈赤运气好,倘若,这是在戚继光的时代,哪怕李成梁还没死,他又怎的能这般兴风作浪?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但此时,猴子已经成了精,堪比老虎,想要再把其制服,早已经没有这么容易了。
等张芸娘哭够了,李元庆取出干粮,让她吃了一些,自己也吃了一些,补充体力。
此时,李元庆和张芸娘所在的位置,是官道的一个分叉口,往东南方向,是通往辽地另一座大城辽阳,往西南方向,则是通向广宁城。
身为穿越者,李元庆当然知道,此时的活路,只有广宁城一条,辽阳在不久之后,也要沦落于老奴之手。
不过,心中对顺子和陈氏还留有最后一丝幻想,李元庆决定再在这里等他们半个时辰,自己两人也休息一下。
因为两人跑的比较快,这时,官道上人还不多,早上的时候,先行出逃的,只是士兵潮,沈阳城真的逃难高峰,恐怕要等到中午之后,后金军屠城开始,那才是老百姓的逃命时间。
只是,与李元庆相比,他们无疑是被迫选择了HARD模式,十人能逃出一人,已经是苍天保佑了。
等了大概一刻钟,官道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但基本都是成年壮汉,老弱妇孺,基本没有。
这也在情理之中,这般条件下,能冲出城,并且在这个时间能逃到这里的,除了成年壮汉,老弱妇孺,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如果不是李元庆硬生生拉着张芸娘一直朝前奔跑,恐怕,这个可怜的小娘,早就掉队了。
溃兵人流大都涌向了辽阳方向,只有极少数,选择了路途更远的广宁城方向。
沈阳虽失,但辽阳还在,还有数万大军,这些逃兵们,还把希望留在辽阳城。
对此,李元庆有些不可置否。
但自己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真要去当这个好人,这些溃兵大爷们,谁又肯信呢?
半个时辰,转瞬即过,可惜,顺子和陈氏,终究是没有出现,李元庆也不再犹豫,直接拉着张芸娘,奔向了广宁方向。
张芸娘心中虽然万般苦楚,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知道,娘亲和弟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身边这个男人,将会成为自己以后所有的依靠。
李元庆明显感觉出来,张芸娘抓着自己的小手,更用力了一些,对于这个小女孩的小心思,李元庆也只能装作感觉不到。
前途未卜,连自己都还只是飘萍啊。
傍晚,两人来到了一个小村子,只是,后金军的临近,这里早已经成为了空城,破败又萧条。
远处的空地上,有人点燃了篝火,好像是几个溃兵正在取暖。
李元庆并没有贸然进入村子,在这种状态下,后金军是敌人,但这些溃兵们,何尝又不是?
甚至,他们比后金军还要可恶十倍。
这一路上,李元庆已经亲眼目睹了多起令人发指的恃强凌弱之事。
人的劣根性,在这种时刻,暴露无遗。
倘若不是有李元庆在身边呵护,像张芸娘这种小娘,恐怕,早已经……
“元庆哥哥,咱们不进去么?”心里有了转变,张芸娘对李元庆的动作更加亲昵,仿似生怕李元庆丢下她不管了。
李元庆轻轻捏了捏张芸娘的小手,“不急。芸娘,你饿了么?”
张芸娘忙摇了摇头,“元庆哥哥,我不饿。”
只是,她说着,腹中却是咕咕响了起来,使得她小脸不由一阵羞红。
虽然此时她小脸上有不少黑灰,但这种朦胧的夜色,加之如此近的距离,李元庆的身体和心理,都有了一些异样。
张芸娘虽然稚嫩,但毕竟也是女人啊。
李元庆忙错开了目光,低声道:“芸娘,再忍一下,咱们找个安静地方就开饭。”
张芸娘忙点了点头。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身着明军战袍的士兵,正骑着一匹快马,急速朝这边狂奔,而他身后,却似乎有几个追兵,正穷追不舍。
李元庆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来,这是闹的哪一出?
刚要带着张芸娘闪身躲进一旁的黑暗里,但这时,或许是奔的太急,又或许是身体有伤,马也受了伤,这匹快马一个趔趄,连人带马,一下子翻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片刻,身后的追兵已经赶到了,也是三四个明军打扮的汉子,人人有马,为首一个络腮胡子壮汉大笑道:“陈继盛,你个狗日的,给老子逮住了,你他娘还想跑?哈哈哈。快,跪下叫爷爷,爷爷今天说不定心情好,能饶你一条狗命。”
坠马的明军士兵吃力的爬起来,怒骂道:“刘达斗,你这憨货,你这样公报私仇,你就不怕我家将军知晓,禀告朝廷,诛你九族么?”
“哈哈哈。”
络腮胡子不由哈哈大笑,“你家将军?你说毛文龙?哈哈哈。区区一个杂牌游击,又能奈我何?哥几个,动手。今天,非要给这小比崽子来个明白的。”
他旁边三个喽啰纷纷翻身下马,狞笑着就朝着这明军士兵奔过来。
“陈继盛?毛文龙?……”
李元庆不停念着这两个名字,忽然,脑海中猛然划过了一道闪电。
陈继盛,这不是毛文龙身边最亲近的亲信谋士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李元庆对前途还有些茫然,但此时,毛文龙这个名字一被人喊出来,李元庆瞬间犹如迷失在深海上的小船,看到了港口边指引方向的灯塔。
“芸娘,你小心躲起来。我去帮他。”李元庆对张芸娘小声知会一声,操起手中钢刀,一个闪身,就朝着前方奔过去。
“元庆哥哥,小心啊。”身后传来张芸娘无力的呼喊。
*
第6章 蒲公英和启明星
“刘达斗,我警告你,咱们只是私怨,你千万不要乱来啊道明庄。”陈继盛刚才明显被摔的不轻,看着刘达斗和几个壮汉喽啰走过来,他已经慌了神。
刘达斗不由哈哈大笑,“狗日的姓陈的,你也知道怕了?以前不是挺能耐的么?老子的娘们你也敢抢?哈哈哈……不过,这一次,你可没有这么好运了。这荒山野岭的,嘿嘿。我好像没见过你呀。”
陈继盛知道刘达斗已经对他动了杀心,简直欲哭无泪,只得强撑着拿起他的腰刀,准备与刘达斗几人搏命。
但这时,刘达斗身后一名喽啰忽然一声闷哼,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刘达斗被吓了一跳,猛然回过身,小眼睛里凶光毕露,“谁?”
李元庆缓缓来到了光亮处,“都是明军,你们想干什么?”
虽然李元庆很想跟陈继盛攀上交情,不过,这叫刘达斗的大汉,明显也不是好相与之人,所以,刚才对其喽啰,李元庆并没有下死手,只是将其砸晕了过去。
此时,看到李元庆出现超级全才,刘达斗剩下的两个喽啰,慌忙也转向了李元庆这边,面露谨慎之色。
也无怪乎刘达斗几人会如此紧张,他们做的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再者,李元庆身材高大强壮,面沉如水,衣服和手里的大刀上,隐隐还有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让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不是好相与之人。
事实上,古往今来,颜值对女人重要,对男人,其实同样也很重要。
只不过,女人讲究的是一个‘柔’字,但男人,却是一个‘刚’字。
否则,倘若此时李元庆是个面相软趴趴的文弱书生,恐怕,刘达斗几人,看会都不会看李元庆一眼。
“兄弟,这里没你的事。这是我们的私怨。你若硬要管闲事,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刘达斗恶狠狠的盯着李元庆,似乎想用身体表情将李元庆吓退。
李元庆这时也看清了,刘达斗身上穿着一身千户官服,陈继盛同样也如此。
眼见李元庆发楞,陈继盛慌忙道:“兄弟,救我。这几人,想要杀人灭口。”
看到陈继盛终于发了话,李元庆不由一笑,看向刘达斗,平稳道:“这位大人,今天这事,既然叫某碰到了,那就不能不管了。”
刘达斗又羞又怒,小眼睛里凶光毕现,对着身边两个喽啰一摆手,“哥几个,上。”
两个喽啰会意,三人从三个方向,迅速朝着李元庆包过来。
在这个时代,能混的好的,或者说能吃饱饭的,都不是善茬。
刘达斗这两个喽啰,也是颇有武勇的好勇斗狠之辈,刘达斗本人,也绝不弱。
很快,四人就乱战成一团。
但刘达斗几人,身材都比较矮,这也是现在明人普遍的特点,没有一人超过一米七,而李元庆身高臂长,虽然还有些许内伤,但今天一整天的逃命过程,身体的肌肉、骨骼,早已经完全拉伸开来,以一敌三,并不落下风。
旁边,陈继盛也换过了气,操起腰刀,大喝一声,也加入了战团。
二对三,刘达斗这边明显刚不住了,尤其是刘达斗,被李元庆虚晃一刀,狠狠一脚,直接踹趴在地上。
李元庆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刀尖已经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道:“还打不打?”
饶是刘达斗彪悍,这时,也不得不服软了,忙讨饶道:“兄弟,兄弟有话好说,刀剑无眼,你可千万莫要乱来啊。”
李元庆一笑,将刘达斗拉起来,胳膊用力夹住他的脖子,“你们有什么事,尽可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但,我最讨厌自己人打自己人,明白么?”
李元庆这话说的很巧,刘达斗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感情,这是个愣头青啊。忙道:“兄弟,这次是哥哥眼拙,哥哥给你赔不是了。你放开我,我们现在就走。”
李元庆忽然冷笑,“你当老子傻啊。老子放了你,你再杀个回马枪,那老子该怎么办?”
说着,李元庆勒着刘达斗脖子的胳膊,又用力了一些。
刘达斗快被憋的喘不上气来,简直是欲哭无泪,忙艰难道:“兄弟,哥哥发誓,绝对不会回来。”
这时,原本在村子里烤火的几个溃兵,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跑过来。
见人多了,李元庆这才放开了手,“希望你说话算话。”
刘达斗这时已经知道了李元庆的厉害,也不敢放狠话了,招呼两个喽啰,又架起之前被李元庆率先放倒的那个喽啰,扭头就走。
看到他们走远,李元庆这才快步来到了陈继盛身边,“这位大哥,你没事吧?”
危机骤然解除,陈继盛不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苦笑着看着李元庆道:“兄弟,好俊的身手。这次,哥哥可是多亏你了。”
李元庆一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些说书先生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饶是陈继盛亦文亦武,但他又怎能看得透两世为人的李元庆的心思?、
一听李元庆这话,他便知道,李元庆必定是个耿直的爽快汉子,不由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这事儿,也怪陈某自己,红颜多事啊。哎 ~。不提了。对了,兄弟,你从哪里来?”
见陈继盛打开了话茬,李元庆忙将沈阳城的事情,对陈继盛简单说了一遍。
陈继盛闻言不由面色一阵阴沉,刚才与刘达斗的不快仿似也被抛到了脑后,深深吐一口长气道:“狗日的建奴啊。”
他狠狠啐了一口,又道:“兄弟,你从沈阳城里逃出来,可还有什么亲人?”
李元庆忙道:“大哥,本来我与内弟和丈母娘一起逃出来,现在,只剩下我跟未过门的媳妇了……”
说着,李元庆神色一阵黯然。
陈继盛不由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已经跟随毛文龙多年,饱经风浪,自然明白李元庆这看似简单的话语里面深深的心酸。
他用力拍了拍李元庆的肩膀,片刻,才道:“李兄弟,男儿大丈夫,早晚会有建功立业的时候。对了,李兄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看到陈继盛说出这句话,李元庆心里不由一阵狂喜,但面儿上,却依然保持着单纯的迷茫,“陈大哥,我也没有打算。眼下这般,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没有别的本事。等去广宁城里,先去军中混个职位,也好让我和媳妇不至于饿死吧。”
古人言,‘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一个人的本事再大,能力再强,但想要发挥,却也需要一个坚实的平台。
人才,自古以来,都不会缺少饭碗。
而在这个时代,李元庆这好勇斗狠的本事,就是各个大佬们最需要的、也最紧缺的人才。
陈继盛不由大喜,“李兄弟,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我家将军,麾下现在正在招人,如果李兄弟你不嫌弃,我愿将你引荐给我家将军。”
李元庆忙装作大喜的样子,“陈大哥,那,那这可太感谢您了。”
陈继盛不由哈哈大笑,“李兄弟,你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救了我的命,咱们就是自家兄弟。”
陈继盛这倒没有半分虚言,他虽为毛文龙属下,但事实上,与毛文龙的关系,三分像属下,七分,却更像是朋友。
李元庆已经答应跟随毛文龙,陈继盛自然也不会再拿李元庆当外人,忙拿出自己的干粮,要与李元庆分食。
但李元庆看到陈继盛只有两个干硬的粗面馒头,忙招呼张芸娘出来,取出了咸鱼和一丁点腊肉,三人一起享用。
简单吃过了晚饭,又喝了点水,陈继盛的神色明显恢复了不少,“元庆,哥哥此时还有要事在身,必须尽快赶往广宁城。你和芸娘没有马,哥哥这边……”
李元庆当然明白陈继盛的意思,忙道:“大哥,你先去办正事就是。这里已经离沈阳城50里地,鞑子应该不会来这边的。我和芸娘慢慢走,最多三天,一定能到广宁城。”
陈继盛愈发满意李元庆的性子,用力点了点头,低声道:“元庆,我家将军,不日就将前往广宁城。你也不用太急,五天之内,赶到广宁城就好。到时候,直接去城东杭州客栈找我。”
李元庆忙点点头,“大哥,天黑路滑,你一定要小心。”
陈继盛哈哈大笑,翻身上马,“元庆,这里条件简陋,等到了广宁城,咱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
看着陈继盛快马消失在黑夜里,李元庆的嘴角边,缓缓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明末的历史,李元庆虽然不甚精通,但 ,对于毛文龙这个人,李元庆却是知之甚详。
这主要是后世时,李元庆的未婚妻,曾经专门写过一篇关于毛文龙的论文。
如果说当年三国时,关云长千里走单骑,有太多艺术夸张的成分,那 ,毛文龙仅以190余人,奔袭千里,奇袭镇江(今辽宁丹东市),绝对是华夏战争史上,可以浓墨重彩的一笔。
随后,毛文龙开镇东江,在后金的腹心,建立敌后根据地,整个天启年,不断壮大,越来越强,搞的老奴努尔哈赤的菊花,简直是欲仙欲死,却没有丝毫办法。
而毛文龙所奉行的‘蒲公英’政策,更是活辽民百万,因为他祖籍浙江杭州,治下子民,纷纷以他的同乡岳飞、岳王爷,与他比肩。
而历史也证明,整个东江军集团,是华夏封建史上,最后的、也是最具有战斗力的汉人军事集团。
大名鼎鼎的三顺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皆是毛文龙的嫡系麾下。
倘若 ,没有同样大名鼎鼎的袁督师横空出世,鲜血染红双岛之夜,大明 ,也许未必就会是后世的模样,我华夏的历史,未必就会被扎上三百年的金钱鼠辫。
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历史永远没有如果。
而此时,能与未来的东江集团副总裁陈继盛,结下如此关系,又怎能让李元庆不激动,不兴奋?
不过,李元庆也知道,毛文龙现在,应该还并没有得志,这主要是,他还没有得到他的伯乐----辽东巡抚王化贞的支持。
而此时沈阳城的失守,在某种程度上,将是一柄重重的砝码,迫使王化贞另辟蹊径,寻找新的选择。
这将是毛文龙最大的机会。
而陈继盛此行,很可能是带着现在还身在辽阳的毛文龙的信息,禀报给王化贞。
“元庆哥哥,那个陈大哥走远了。”看着李元庆还在发呆,张芸娘小心提醒了一句。
李元庆眼睛微微一眯,嘴角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芸娘,咱们也该找地方过夜了。”
*
第7章 因与果
虽已是初春,但辽地的夜,依然分外寒冷。
这小村子应该被荒废了有些时日,可用的资源并不多,好在此时溃兵人数并不多,倒并没有发生为了争抢房屋而大打出手的事情。
这种时候,李元庆自然也不会节外生枝,并没有去村子中心里找那些大宅,而是和张芸娘在村子西侧边缘,一间破败的小屋内落了脚。
两天一夜的高强度奔波,李元庆也着实有些疲惫了,更不要提,从未出过家门的张芸娘了。
好在两人的食物还算充足,又有厚棉袄护身,精神状态,都还算不错。
“芸娘,累了么?早点休息吧。明早咱们还要赶路。”
李元庆说着,随手插死了简易的门栓,又扯下了衣服上的一根碎布条,拧成绳子状,别在了门栓上,做了一个简易的玄关。
这样,就算有人冲进门,第一时间突破了门栓,但有布条的牵扯,会被延缓几秒,李元庆将会有更多的应对时间。
张芸娘看李元庆的动作,俏脸有些微红,愣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忙道:“元庆哥哥,我不累,我,我去铺床。”
说着,她忙来到身后的土炕边,想要收拾,可惜,土炕除了光秃秃的黄土表面,再没有他物。
李元庆怎的不明白小女孩的小心思,淡淡一笑,“芸娘,你去炕上睡,我在下面。不早了,睡吧。”
“元庆哥哥……”张芸娘还想说些什么,但李元庆却是靠在一旁的炕沿上,抱着钢刀,已经打起了酣睡。
张芸娘看着李元庆英挺的侧脸,呆了片刻,忽然露出了一丝甜甜的微笑,‘元庆哥哥这么会疼人,也许,自己的下半辈子,并没有想的那么糟啊。’
犹豫了片刻,看李元庆似乎睡熟了,小女孩也鼓起了勇气,试图用力把李元庆拖到炕上。
可她这小身板,怎的能拖得动人高马大的李元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而小女孩也发现,与冰冷的土炕相比,他的元庆哥哥身边,似乎更加温暖。
心里迈过去这个坎儿,又有名分在心头,她也不再矜持,小身子小猫儿般靠在李元庆的身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感受着身边稚嫩的小女孩已经进入了梦乡,李元庆缓缓睁开了眼睛,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身心虽然俱疲,但这种时候,李元庆又怎的能睡的安稳?
沈阳城已经是无药可救,只是不知,陈继盛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
这种天气走夜路……
但凡事都不可能一口吃个大胖子,李元庆即便是穿越者,也必须要遵从这个时代的轨迹和时间轴,等待和忍耐 ,这永远是人生最大的学问啊。
想通了这些,李元庆小心把张芸娘抱到土炕上,贴着她带着淡淡处女幽香的小身子,沉沉进入了梦乡。
…………
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清早天一亮,李元庆便本能的睁开了眼睛,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嘈杂。
张芸娘也被吵醒,有些惺忪的睁开了大眼睛,“元庆哥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李元庆眉头一皱,片刻,温柔笑道:“芸娘,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张芸娘乖巧的点点头,忙爬起身来,服侍着李元庆整理衣衫。
对于张芸娘的‘服务’,李元庆并没有拒绝,坦然而受之,总得让小女孩感觉到自己有点用,有点事情做啊。
来到外面,李元庆赫然发现,溃兵的人数,比昨夜要多了不少,毕竟,因为提前的筹谋准备,李元庆几人,是第一批逃出沈阳城的,而其他人,未必就会有李元庆这么周全和幸运了。
溃兵们有昨夜到的,也有今晨到的,他们也带来了沈阳城方面最新的消息。
不出李元庆所料,沈阳城并没有撑过一天,昨日上午早些时候,老奴就已经率后金大军入了城,为了鼓舞士气,彰显其不世之战功,我如花似玉的儿子老奴给全军‘放假三天’……
“狗日的鞑子,他们简直不是人啊。可怜我那七妹和两个女儿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军汉,忍不住捶胸顿足,老泪横流,要不是旁边有人搀扶着,他怕早已经栽倒在了地上。
李元庆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不愿再看这一幕,正如后世那句经典之言,‘落后,就要挨打啊’。
谁又管你的理由呢?
…………
简单吃了点早饭,李元庆不再多做停留,直接拉着张芸娘的小手,快步踏向了广宁城方向。
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达官贵人种下的因,统治阶层的错误导向,在这一刻,却要升斗小民来承担这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结局,也无怪乎先贤曾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过,李元庆却是深深明白,这一切 ~,不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但 ~,若是如同这些军汉们一样,只知怨天尤人,祈求上苍的怜悯,这恐怕非但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会更加助涨侵略者的嚣张气焰。
早在晚清时代,就已经有贤明之士提出了‘师夷长技以自强’的口号,因为他们早已经从血和泪中探查明白真相。
在这种情况下,痛苦,恐惧,忏悔,不会有丝毫作用,想要改变,只有脚踏实地的去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改变。
此时,按照时间推算,陈继盛即便星夜赶路,离广宁城,应该还有些距离,而辽阳城这边,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
辽阳距离沈阳,不过咫尺之遥。
沈阳城的兵败失守,恐怕现在早已经在辽阳城里炸开了锅。
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李元庆都不在乎,也不会去在乎,形势已经糜烂如斯,李元庆区区一个大头兵,又能有什么话语权呢?
但此时毛文龙在想什么,李元庆却不得不仔细思虑。
当京师里的士大夫精英阶层,还沉浸在后金女真不过是‘芥癞之癣’的时候,真正在辽地一线的将领们,却早已经深深明白了后金女真人战斗力的可怕。
只不过,有人被吓破了胆子,胆汁都流了出来,有人 ~,却是摩拳擦掌,‘不封候,誓不休’。
毛文龙,明显是后者。
有着在沈阳城贺世贤和尤世功的例子,李元庆已经明了,我华夏 ,不是没有好男儿,不是没有不怕死的汉子,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在此时的这种大环境下,双拳难敌四手,着实是独木难支啊。
但读过书、当过算命先生的毛文龙,显然不是贺世贤和尤世功这种纯碎的军人莽汉,陈继盛这个信使,说明毛文龙已经 坐不住了。
而沈阳城的失守,必将也会加速毛文龙心中的决断。
此时,李元庆虽然没有见过毛文龙的面,后世的史书,也因为辫子朝的大环境使然,对其评价,也并不高,但李元庆通过自己的娇妻,却是深深明了,这是一个真正的不世豪杰啊。
堪称是华夏‘游击战’的开山鼻祖啊。
以李元庆两世为人的阅历,这种人,在这种危机时刻,又怎的可能会坐以待毙?
历史已经证明,辽地大大小小的‘山头’虽然不少,但真正成长起来的,只有以祖家、吴家为代表的关宁一系,再者,就是以毛文龙为首的东江一系。
只不过,关宁军虽然占有优良的资源,但却尽是辽地豪族将门把持,就算是毛文龙这种豪杰,都沾不上边,更不要提,此时李元庆这种大头兵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才华横溢、野心勃勃的未来者,在求职的选择中,一个是庞大、但却臃肿不堪的花旗银行,另一个,是扎克伯格刚刚起步的脸书,该如何选择,自然是不言而喻。
男儿大丈夫,自当马上建功立业。
后世时,李元庆并没有金戈铁马的机会,只能在商场上搏杀,但此时,已经有了陈继盛这根桥梁,李元庆当然不会再跟娘们儿一样犹犹豫豫。
“元庆哥哥,你看,太阳出来了。”
这时,张芸娘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抬头看向了高耸的天空。
李元庆抬头瞟一眼,正看到太阳已经从云层里露出了头,正值当空,天终于放晴了,一路上只顾思虑,两人竟然已经走了一个上午了。
看着张芸娘的小模样,李元庆怎的不明白小女孩的小心思,一笑道:“芸娘,累了吧?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赶路。”
“嗯。”张芸娘忙欢喜的点点头。
只是,扫视四周,李元庆的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因为着急赶去广宁,以便提前筹谋准备,李元庆并没有选择直向南的官道,而是往西抄了个近道,这里贴近了几部蒙古部落的势力范围。
走这里到广宁,不用再走沙岭一线,可以近上百多里地。
这也是辽地的黑商们,常走的一条道。
而李元庆之所以如此大胆,也是因为此时后金大军正在沈阳城,几部蒙古部落,不是追随明军,就是追随后金的奴才,在这种时刻,他们也很难在意小道儿上的这点小细节了。
但此时,摆在李元庆眼前的,竟然尽是一片密密麻麻、破败不堪的乱葬岗子。
张芸娘的心思全都放在李元庆身上,也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细节,此时一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有些惊慌的捂住了小嘴,“元庆哥哥,要不,咱们,咱们再往前走走再休息吧柯恩世家?”
李元庆不由一笑,后世时,他便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此时,经历了沈阳城大战,手上又沾上了鲜血,他又怎的会在意这区区乱葬岗子?
“芸娘,没事。有我在这呢。别怕。”
李元庆说着,拉着张芸娘在一处坟土包边坐了下来。
周围四处空旷,虽然天晴了,风却依然很大,这长满了枯色荒草的坟土包看着不咋的,但却是此地最好的避风港湾了。
张芸娘看李元庆胸有成竹,稍稍安心了一些,有着这一路的经历,张芸娘早已经对李元庆死心塌地,有元庆哥哥在身边,自己又害怕什么呢?
两人拿出干粮,如同后世的小情侣一样,浓情蜜意的大吃一顿。
李元庆忽然有些恍惚,来到明末,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啊。
否则,像此时眼前娇柔的小娘,多少银子也买不来啊。
自己的娇妻虽然不错,但其性子……
这简直没有可比性啊。
这时,张芸娘忽然有些惊恐的道:“元庆哥哥,你听,那边,好像是那边,好像有人在喊救命啊。”
*
第8章 商老六
李元庆不由眉头一皱,这他娘的,这正值当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狗日的鬼地方,还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片刻间,李元庆背后的钢刀已经操在了手上,将张芸娘拉到了自己怀里,竖起了耳朵,“芸娘,别出声,我仔细听听。”
此时风很大,呼啸着席卷而过,张芸娘刚才说的时候,李元庆倒真依稀的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但此时,风一吹,又听不到了。
张芸娘赶忙乖巧的紧紧闭住了小嘴,大眼睛有些惶恐的看向四周。
李元庆凝神静气,仔细聆听。
很快,在风声之外,李元庆果然听到了有个女人声音在凄厉的哭喊着‘救命’。
“元庆哥哥,咱们,咱们怎么办?”
因为是顺风,这一次,张芸娘也听得真切了许多,小手慌忙不跌的抓紧了李元庆的衣衫,大眼睛里满是惶恐。
但这时,李元庆已经听出来,这并不是啥子脏东西,而是真的是个女人求救的声音。
“芸娘,没事。可能是有人遇到了麻烦。咱们过去看看。”
说着,李元庆拉着张芸娘的小手,快步踏上了声音的方向。
张芸娘见李元庆如此镇定,稍稍安心了一些,忙紧凑的跟上了李元庆的脚步。
不多时,两人差不多奔出了大半里地,终于在西面一片乱石子堆砌的坟土包群边缘,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在一处坟土包旁边,一个有些微胖的妇人,正伏在一个倒地的男人身上,滔滔大哭不止,伤心欲绝。
旁边,还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附近尽是泥土,还有铲子之类的工具。
只看一眼,李元庆已经明白了大概,感情,这是碰到‘手艺人’了。
看女人哭的撕心裂肺,张芸娘已经有些不忍了,一夜间‘家破人亡’的遭遇,她的外表看似已经有些成熟的坚强,但内心里,又怎能逃过年龄的限制呢?
“元庆哥哥,这家人好像也是落难的啊。咱们,咱们去帮他们一把吧?”或许是救人心切,张芸娘居然用上了自己的‘撒娇’绝技。
李元庆不由一笑,小女孩显然并没有看出这两人是‘手艺人’,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李元庆当然也不会见死不救。
“这位大姐,发生了什么事?”李元庆和张芸娘快步走到了妇人跟前。
妇人见竟然真的有人来了,不由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李元庆和张芸娘是人,而不是鬼的时候,哭声不由更为惨烈,“大兄弟,当家的他,他……”
她已经哭的伤心欲绝,加之在寒风中冻了这么久,已经说不成一句利索的话。
“芸娘,你先扶大姐起来,我看下这位大哥。”
李元庆摆手示意张芸娘先把这妇人扶到一边,自己快步上前查看着男人的情况。
或许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没多久,这男人身上尽是一股子尸臭味,十分刺鼻。
他大约40出头,满脸络腮胡子,刚毅的脸孔上,尽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看得出,他应该是一个心志坚毅之人。
但此时,他的脸上一片煞白,喉咙发青,几乎没有了人色,腿上和腹部,不知道是什么伤口,已经被鲜血浸的透彻。
但李元庆却看出来,此人的伤口应该并不致命,真正导致他昏迷的,是他的呼吸系统,他应该是吸入了不干净的空气。
人命关天,李元庆也不敢怠慢,赶忙用最基础的救生手法,对其进行胸压,心肺复苏。
旁边妇人一看李元庆竟然这样对待她的男人,赶忙一下子挣脱了张芸娘,扑到了李元庆身上,大哭道:“大兄弟,你,你要干啥呀?”
说着,她如同一只发疯了的老母鸡,就要对李元庆张牙舞爪。
这种时候,李元庆也无法跟她沟通,一把把她推到一旁的地上,大呼道:“你男人还有救。想让他活命,就听我的。”
李元庆这一推没有丝毫留手,这妇人被重重摔在了地方,剧烈的疼痛,也一下子让她清醒了不少,她忙连滚带爬的爬起身来,用力抓住了李元庆的衣袖,“大兄弟,你,你说啥?当家的还有救?”
李元庆也懒得跟她废话,正愁着不能做人工呼吸呢,忙指着这汉子的嘴道:“大姐,你对着你当家的嘴里吹气,快。跟我手的节奏一样。”
妇人闻言不由一愣,老脸有些泛红,半天没反应过来。
李元庆一把把她推到她男人的脸上,大呼道:“快点。再不吹气,你男人就死定了。张兆艺
“哦?哦。”这妇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开始朝着他男人嘴里吹气。
李元庆和这妇人配合大概一两分钟,她终于找到了节奏,开始跟随李元庆胸压的节奏,快速的对这汉子进行心肺复苏。
两人都很卖力,大概做了5、6分钟,这汉子‘哇’的打了个饱嗝,剧烈咳嗽几声。
李元庆赶忙把的身子扶起来,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让他更为顺利的吐出了几口恶臭的浓痰。
“芸娘,快,拿水壶来。”李元庆对着身后的张芸娘大呼道。
“呃?哦。”张芸娘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倒是这妇人眼见自己的男人竟然有醒的症状,率先反应了过来,把旁边他们的水壶拿了过来。
李元庆和张芸娘只有一把水壶,此时,见这妇人机灵,李元庆自然也不会再给自己找麻烦,忙用这妇人的水壶,对这汉子嘴里灌了几口。
片刻,这汉子又剧烈的咳嗽几声,吐出了一大滩脏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对他婆娘道:“春花,这,这是在哪啊?这是在阴曹地府么?你 ~,你这个浑人,我不是叫你走嘛。你还管我干什么啊。你怎么也来这里了?祖师爷啊,我老商家要,要……”
说着,他用力咳嗽几下,伤心的眼泪止不住的涌落下来。
这妇人经过了冰火两重天,不由又惊又喜,“当家的。这,这不是阴曹地府啊。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咱们都还活着啊。”
说着,她一下子扑倒在李元庆跟前,拼命的磕头,“恩人,恩人啊……”
………
这汉子的伤口并不严重,李元庆用自己的伤药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这汉子和他婆娘终于也冷静了下来。
不多时,李元庆也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汉子叫商老六,是祖传的‘手艺人’,就是传说中的盗墓贼。
东北地区天寒地冻,冬天,一般‘手艺人’是不出来做活的,只不过,前些时日,商老六的十一岁的独女不幸染上了风寒,家里又没有现银,不得已之下,商老六只能拼死出来做活,为女儿治病。
在这之前,他本来早已经选定了几个大目标,可惜,这是在冬天,没人愿意跟着他出来做活,情急之下,他只能自己出来,但这种天气,他婆娘怎的能放心?
把女儿交给婆婆照料,拼死与丈夫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人手不足,商老六也不能挑选他的‘大目标’,只能找些临近地处的小目标。
可惜,在沈阳城附近转了几圈,所获并不多,紧紧够维持女儿的最基本开销。
两口子无奈之下,只能跑到远处。
但令商老六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乱葬岗子里,竟然有一处不错的目标。
他婆娘也懂一些行情,死活不让他去,毕竟,这种地方,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
但为了女儿,商老六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最后,虽然他活着爬出了盗洞,但因为触动了里面的机关,一人力逮,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他本来嘱咐他的婆娘别管他,赶紧回去给女儿治病,却没想到,她婆娘致死不肯离去。
听完商老六夫妇的事情,李元庆和张芸娘都有些感动。
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这商老六,有这样的婆娘,倒也值了。
不过,李元庆却很好奇,商老六既然是手艺人,按说,不该这么穷啊。
商老六忙解释道:“恩人,您不知道。我们的东西,都让上头那些当官的吃干净了,我们只能留点汤水。要不然,我们怎么还能活到现在?早就给人诛九族了。”
李元庆点点头,有些默然,‘官’字两张口啊,尤其是明末的官……
商老六夫妇吃了点东西,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李元庆这才把沈阳城已经失守的消息告知两口子,两口子不由大惊失色。
他们是在后金军围城之前,离开沈阳城的,谁又能想到,短短几天时间,这城高强厚的沈阳城,竟然真的被后金军攻破了?
李元庆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商大哥,眼下这般情形……你们想怎么办?”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得知了商老六从七八岁就‘入了行’,至今已经三十多年,李元庆也起了爱才之心,并不愿意两口子再去沈阳城送死。
这世道,很多事情,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只能放弃啊。
但两口子显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商老六虽然伤还没好利索,却是用力跪倒在地上,重重对李元庆磕了几个响头,“恩人,我必须回沈阳城看我女儿。我这条命是您救的,您的大恩大德,我商老六记在心里。只要我商老六不死,必有厚报 。”
看着商老六坚定的眼神,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忙把商老六扶起来,“商大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是好汉子。我佩服你。不过,沈阳城已经落在鞑子手里,凡事,必定要多加小心啊。”
商老六重重点点头,“恩人,您放心。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沈阳城就算落在了鞑子手里,未必 ,就能困得住我。”
李元庆知道商老六这种人,必定有自己的门道,也不再劝,只是重重的拍了拍商老六的肩膀,“商大哥,把女儿接上,我在广宁城等你。”
商老六重重点头,却道:“恩人,我这婆娘,就拜托您了。”
他婆娘大惊,“当家的,你,我,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么?”
商老六看了他婆娘一眼,长叹一声道:“回去?回去送死吗?你好好跟着恩人,等我带女儿去找你……”
说着,商老六头也不回,大步朝着沈阳城方向走去。
看着他萧索的身影在寒风中越来越远,他婆娘已经哭的如同纸片我为购物狂,“当家的,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啊……”
只是,她的声音,片刻就已经被寒风吹散。
李元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了广宁城方向,眼神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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