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体力学课后习题答案【耽美文】孽海浮灯(上)-污污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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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再相逢
天应二年,大梁唯一一个异姓王,淮南王陈涣发兵京都,不过两个月,便率十八万铁骑攻陷浩京,将刚刚上位不过两年时间的康帝李继斩杀在昭华殿内。其后更是在短短两日间,便以铁血手腕登基称帝,满朝哗然,文武百官大多屈从。
陈涣一身崭新龙袍坐在御书房,低眉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两位尚书,骤然用力将手里的那张纸紧紧攥成一团,寂静中冷沉的声音使得两位尚书忍不住抖了抖,“这张讨逆檄文是谁写的?”
兵部尚书张增暗暗瞥了眼仍旧埋着头的礼部尚书,只得抬了抬头,“回,回陛下,是丞相,哦不,前丞相,前丞相顾云所书。”
淮南王起兵第一日,丞相顾云便亲书讨逆檄文声讨逆贼,号召各军诛杀叛王,如今,淮南王反倒事成,这丞相,也只能成了前丞相了。
陈涣站起身来,又漫不经心的将纸慢慢展开,“他现在何处?”
张增不敢抬头,俯首应道,“回陛下,以丞相顾云和尚书令赵源争为首的几位不肯归附的逆臣,都下在了牢狱中,随时听候陛下发落。”
陈涣似是随口般的说道,“把他带来。”
张增一愣,带来?带到御书房?
“陛下,顾云已入牢狱数日,牢狱之所,其若入御书房,恐污了陛下视听。”
陈涣有些不耐烦,“那就把他捯饬干净再带来!”
张增不敢再多言,叩了个头,匆匆退下去吩咐。
…………
顾云倒不曾受过大刑,只在刚进来时被那扒高踩低惯了的牢头抽了两鞭在背上,火辣辣疼了一夜,次日便结了痂。
“风安兄,你可还好?”赵源争是尚书令,他与顾云原本都是康帝李继的伴读,与康帝不仅有君臣之谊,还有从小长起来的情分,自然不肯轻易归附他人。
顾云扭头,便见他从那沾了泥土的靴筒里摸出一瓶药,朝自己递了递。
顾云一手接过,打开了塞子,却是拽了他胳膊过来,将药粉淋漓撒在他那道鞭痕上,“子常,你后悔吗?”
赵源争摇了摇头,“不悔。只恨,终究没阻止的了。”
顾云将药扣好,又递还给他,“子常,陛下虽遭罹难,但陛下幼子尚在,你但凡够得一线生机,万望子常兄能保得幼子安康,或图复业。”
赵源争听着他这话,莫名觉得话头不好,“风安,你这是何意?”
却见顾云正了正身子,朝他深深拜下去,“你就应下我。”
赵源争连忙伸手去拽他,却一时拽不起来,只得应道,“我答应你便是。只是,你说的这话不对,应是你我二人若寻得出路,保幼主安康才是。”
顾云刚起身,便闻得一阵靴子踏地的声音急促而来,不由一把抓住赵源争的手,“必要记住!”
赵源争一愣,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急惶,下意识地应道,“我记住了,我答应。”
几个着了风马衫的持刀侍卫在牢门外站定,不多时便摘了锁链进来,二话不说,将顾云从地上拉起来,三两个人连拖带拽便将他带出了牢门,赵源争匆忙之间只扯下他半片布丝,眼睁睁看着他被带离了视线,心下预感愈发不好了。
…………
顾云被几个人强行摁了冲了身又换了身干净的的麻白囚衣押跪在御书房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顾云仰了仰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去,敷衍似的开口道了句,“下官顾云,见过淮南王。”
淮南王……,他这称呼一出,御书房立时响起几声抽气声,个个都低了头,唯恐陛下发怒,牵连自身。
新提上来的大太监张贵先行反应过来,不由拿手中拂尘朝他甩了甩,低斥道,“大胆顾云,竟敢忤逆陛下,口出疯言疯语,还不见过陛下!”
陈涣坐在案后椅子上,仰靠着椅背,沉着一张脸俯视着顾云,却没开口。
众人本以为顾云定会不服,甚至都已做好陛下发怒立时跪地请罪的准备,却不料,紧接着竟听顾云十分从善如流的改了嘴,“罪臣顾云花吻在上,叩见陛下。”
陈涣摆了摆手,压制着顾云的几个侍卫便退到一旁,却不曾走远,准备随时应召上前。
顾云被松了桎梏,却也不挣逃,仍是稳稳跪在地上。
陈涣将案上那张讨逆檄文捏在手里,“顾丞相,这是你写的?”
顾云头也没抬,“正是。”
陈涣突然站起身来,扬起手将手里的纸朝他脸上一掷,声寒刺骨,“淮南王其行逆天而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罔顾人伦,禽兽之行也,千刀万剐亦难辞其咎!啊!?你骂的很痛快啊,顾丞相。”
顾云抬头看他,“陛下,谬赞。”
陈涣气的青筋一跳,直绕到桌前来,一脚踩了那张纸,冷冷俯视着他,“顾云,朕给你机会活命,你不要不识好歹。”
顾云蓦地慢慢露出一个笑,笑容越来越大,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突然窜起身来不及侍卫反应便抽了侍卫的刀,众人俱是大惊失色。
“护驾!”
一阵慌乱中只听得‘当啷’一声响,顾云手里的刀落在了地上,纤细的手腕霎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人已重新跌跪在地。
众人一愣,下意识地低头朝陈涣那前端有些尖锐的靴头看了看。
陈涣垂眼看着顾云动作间后背上丝丝渗出的血色,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似乎被吵的有些烦躁,“都退下。”
未及上前的侍卫和近官立时退了退。
陈涣垂下手,怒道,“都滚出去!”
众人这才明白他说的退下,是退出御书房,因此不敢多作耽搁,不多时便退了个一干二净,只余一站一跪,两相对峙的陈涣和顾云。
陈涣看了眼还未完全退出去的大太监张贵,“关门。吩咐人守好,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奴才遵旨。”
……
门被关了个严严实实,遮蔽了房中最后一点直射的阳光,暗沉与寂静,使得房中愈发压抑起来。
冷对半晌,‘啪’地一声响亮巴掌声响打破了寂静。
顾云身子一歪,抬手捂住火辣辣的脸,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脑中嗡嗡作响。
牢狱几日,他身体早已虚乏无比,此时不过一个掌掴,就让他眼前有些迷蒙,几尽晕厥。
昏昏沉沉中,听得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一压而下,“你可真狠心!临了要死,还要算计着再累我一遭儿!”
众人都以为他顾云是要刺驾,可他如何看不出,他根本就是要自杀!
哪里不能去死!非要死到自己眼前,连累自己再痛一场!
顾云稍微缓过一些劲儿来,重新将身跪正,垂着头,“顾云不懂陛下此言何意。”
陈涣轻慢一笑,眼里却无半点儿笑意,缓缓蹲下身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推的他几个踉跄抵在了门上,顿时硌的他后背伤痕一下子痛遍全身,却只咬牙将痛哼闷在嘴里,陈涣另一手已迅速地探入他单薄的衣襟,掐住了他胸前的红粒,缓慢却用力的一拧,将脸凑到他耳边,近乎温柔的问他,“那这样,你懂么?”
顾云抬起手,胡乱抓住他的手腕往外拽,“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苦如此…,如此折辱罪臣。”
陈涣冷笑一声,“折辱?几年前你在我床上求欢的时候,可从不曾说,这是折辱。你不是一向很喜欢么?”
顾云浑身一颤,仿佛一下子失了力气,全身瘫靠在门板上,无力的闭了闭眼,仍旧虚虚抓着他手腕,低声道,“你饶了我罢。”
陈涣指尖一抖,紧接着却掐的更用力了,“饶你?你可曾想过要饶我?你知我发兵浩京,竟怂恿了康帝借道江州去堵我,若非我命大,如今死的就是我了!”
顾云半闭着眼,嗤嗤一笑,“那还真是我的过错,没能真的堵住你,竟还是让你来了这里,是我有负康帝。”
陈涣顿时只觉心被掏出来丢进了冰渣一般的冷,无限的怒恨蒸然而起,堵在胸腔上不来,下不去,好半会儿,才曲了曲已经麻木的手指,缓缓抬起手来。
见他再次扬手,顾云下意识地侧了侧脸,预想中的痛却没落在脸上,只觉带着劲风的拳头擦着耳尖过去,身后的木门便哐啷啷狠狠震了震,震的顾云耳朵一时又有些嗡鸣。
陈涣却感觉不到手上的痛一般,一下子坐在地上,与他四目相对,“风安,你就如此狠心?就为了那个李继?”
顾云被他突然变的脆弱起来的模样弄的有些无措,喉头梗了梗,缓慢吐息道,“…我知你,不会死。”
不料,话落时,陈涣却又恢复了冷沉凶狠的模样,似乎方才的脆弱都是一场错觉,眨眼便迅速消失,快的让人不及反应,陈涣张开五指掐上他依旧细嫩的脸颊,眼中缓缓爬上血丝,声音却竟然反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无波,“顾丞相,倒是对朕颇为了解。”
我知你,不会死。呵!真不知道他若看见当时那把堪堪擦颈而过的刀,还会不会这么说!他真当自己是神仙么!
自己的命,在他手里,只是挥挥袖就可以算计,可以丢弃,可以出卖的微不足道的东西。
顾云见他另一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不由顺着看了过去,便见那里一条血痕,已经结了痂。
顿时只觉心中一冷。
陈涣察觉手下脸庞扭动,抬头,便见他两眼看向自己颈边,似是透着惊讶和不忍,不由失笑道镇平天气预报,“怎么,心疼了?”
顾云移开眼,不说话。
陈涣自嘲似的笑了笑,“原是我问错了。你也会心疼么,我若剖开你的心肠,没准儿都能发现是铁石做的。”
陈涣松开手,慢慢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龙袍,瞥了眼他已肿高成一个疙瘩的手腕,丢了个瓷瓶儿到他脚边,“顾丞相是铁石心肠,可朕不是。”
顾云探手将药瓶摸过来,攥在手心半晌,抖着手去拔木塞。却因身体虚乏又受了他一些施为,费了半天劲也没把那塞的死紧的木塞拔开。
陈涣原本是抱了胸冷冷看着,见他忙活半天也没弄开,觉得又是气恨又是无奈,弯了弯身一把夺过来,拔了塞子递给他,嘴上嗤笑道,“顾丞相方才从侍卫手里夺刀的力气哪去了?”
顾云却不在意他的嘲讽,抓着门框撑起身来,探指揩了药膏,便朝他颈边抹了过来。
陈涣愣了愣,反应过来时,颈边已是一凉,一根微凉的手指还在左右匀抹。
陈涣喘了口气,一把挥开他的手,“起开。”
顾云垂着眼,手指沾了沾药膏,又执拗的伸过来。
陈涣胸膛狠狠起伏两下,却提不起心再挥开他第二次了。
顾云抹了半晌,突然将脸伏到他颈边,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伤口上,引起一阵麻痒,便听他低哑道,“承轩,这事,是你走岔了。”
陈涣浑身一僵,多久没听他贴着自己,亲昵地唤自己的字了。
陈涣默了一瞬,突然抬手抓住他的头发,逼他仰起脸来看着自己,开口时有些急躁,“你再唤一声!再唤一声我听听!”
顾云挣扎了一下,便觉头皮被收的更紧了,只得仰直了脖颈,艰难开口,“承轩——”
话音未落,本就艰难的喘息便被尽数堵回口中,陈涣紧紧攥着他的头发,有些失控地将他的唇舌与自己的死死压在一处,近乎疯狂地吞卷他口中的每一丝气息。
顾云一张脸迅速憋红,眼前一阵阵发昏,却完全不敢去推拒犹如困兽般挣扎的人,只得强忍着去承受,默默期盼那人能早些冷静过来……
第2章 初相见
顺昌二十六年,那年,顾云十五岁生辰,应承了一日,待筵席散尽,他早已是有气无力,只想着寻一张床,倒头便睡。
不料还未回房,门房应门的仆人便慌慌张张跑来麦贤德,急急叩了个头,道太子来访。
顾云只得拿了冷毛巾捂了把脸,随了门仆迎出门去,踏出门槛便跪下行了个礼,“不知太子殿下来访,草民有失远迎。”
的确是草民,那时他虽被皇帝选了为太子李继的伴读,却并无一官半职在身。
随侍的宫人立时撩了朱红璎珞,搭起轿帘扶李继出来,李继瞧了眼秋日里门前有些单薄的身影,忙伸出手将他搀起身来,不入门,携了他反往轿里走,“本殿夜里来,就是不想让你麻烦,也别多礼,今日是你生辰,免了繁琐。”
“谢殿下。”顾云回话间抬眼看了看轿子,惶然道,“殿下?”
李继扭头一笑,“风安,本殿,为你备了份特殊的寿礼,随本殿去看。”
顾云犹豫道,“殿下,风安安敢与殿下同乘?”
李继笑意顿减,“你嫌弃本殿?”
顾云一惊,脱了手便要跪下请罪,“草民不敢。”
李继却憋不住一笑,将他拉起来,“唬你的。别在意这些,什么同乘不同乘的,不过是顶轿子罢了。便是越矩,也是本殿让你越,怕甚。”
话已至此,顾云不便再推辞,只得浑身紧绷的随他入了轿。
…………
直到掀了轿帘出来,顾云才觉活过来一样,暗暗狠吸了几口微凉的夜风,抬眼,便见眼前竟是城中玉钩湖,湖上烛光点点,竟飘着数十盏荷花灯。
顾云愣神间,便觉一只手揽上了后背,顿时全身一毛,一动也不敢动了。
似是没察觉他的僵硬一般,李继拍着他的肩,“怎样?这个寿礼,风安喜不喜欢?”
顾云暗暗调整气息,才四平八稳的开口,“喜欢。”
无论喜不喜欢,答案都只能是喜欢。
…………
在湖边赏了半个多时辰的灯,顾云已经生了几分焦躁出来,奈何太子不说回去的话,他自然也无法开口,只得兀自祈祷可别是要赏到天明才好。
正煎熬时,一个小太监从远处一路匆匆跑来,朝李继行了个大礼,方道,“太子殿下,陛下召您回宫,说要商议淮南王世子立府的事孙佳雨。”
李继被打扰了雅兴,脸色顿时不大好,但终究不敢忤逆皇帝,只得朝顾云道,“风安,今日是本殿失礼,不能送你回府,来日再找你赔礼。”
顾云忙稽首,“岂敢承殿下言失礼,恭送殿下。”
至于赔礼,不,您还是别了,草民怕再熬个大半宿。
送走李继,顾云环顾了一眼黑漆漆的来路,叹了口气,走到岸边折了根树枝,够了盏最近的灯过来,捧在手里,挪步往回走。
都在城中,路,并不远,却很黑。
烛火一路摇摇曳曳,被秋风吹的几次都险些灭掉。顾云再次抬手遮风时,便见旁边斜刺里探过一抹光来,眼前顿时亮了亮。
顾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便见朦胧光下突地露出一张人脸,心下一骇,急急踉踉跄跄退了几步。
那人却一手搀住了他,讥笑道,“如此胆小,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
顾云听得是人声,不由定下心来,朝他看去,映着昏黄的光,仍能看出那人冷削端严的脸,目光便又落在他的衣袍上,是银青的侯爵麟袍。
皇帝只有一子李继,此时在京中,又是这般年纪,能穿麟袍的,也只有一个人了,淮南王的世子,陈涣。
淮南王是唯一一个异姓王,是祖帝为劳淮南王先祖拥护之功封的,世袭罔替。
只是,这一代代下来,便有了些异样心思,皇帝便想了个法子,声称要将世子接入京中入学,着贵士为师,亲力培养,说白了,就是质子。
顾云想过来他的身份,当下躬身一礼,“顾风安,见过世子。”
陈涣哼了一声,“当不起。”
顾云不知他这气从何而来,只得道,“世子是世子,自然当的起。”
陈涣将手里灯笼木柄往上挑了挑,看着他的脸,“世子是世子,却是别人睁着眼也看不到的世子。顾风安,今日你寿辰,我好心去你府上贺寿,你眼里可有我?”
顾云一愣,他?确实没留意到……
人多事多,这两年父母相继离世,府里只他一个主人应承事端,应承起来难免会有些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况且,他也着实想不到,两人素不相识,对方身为世子之贵,自己却无官职在身,怎么就会来府里贺寿了。
顾云再躬身,赔罪道,“是顾云失礼,望世子恕罪。”
陈涣叹了口气,“罢了。习惯了。你若真想赔罪,今晚收留我一晚罢。”
顾云一愣,“世子何出此言死亡寿司?”
收留?他毕竟还是世子,虽是初来京都不过一个多月,但皇帝也不可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给他吧?
陈涣抿了抿唇,“世子府尚在修建,我如今在驿馆。”
驿馆虽衣食不缺,却终究少了人情味儿。
顾云还未想好如何拒绝,便被陈涣抓了手往回走,“说了赔罪,可不要反悔。”
顾云挣脱不出,反失手掉落了手里早已灭掉的莲花灯。
正欲弯身去捡,陈涣却疾步扯了他往前走,“那破东西,捡来作甚!”
他来京当日,便被人群中少年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晃花了眼,默默关注一个多月,今日终于下了决心去他府上拜寿,不料那人却不曾看他一眼。
好不容易等散了筵席,要去与他结识,他竟又跟那什么太子出来吹凉风,熬了这大半夜,早没了那点儿忐忑,只剩一肚子的气。
而陈涣手里那提灯笼,因两人推搡不休,终究是在未至府中,便掉在了地上,烛火霎时烧透了纱罩。
顾云见他脸色不好,停了挣扎,开口便道,“回头我补个好的赔给世子。”
陈涣未语,扯了他继续走。
顾云被他扯了一路磕磕绊绊回到府,已是后半夜。
顾云此时已无从拒绝,只得留他在府里,晃了晃微酸的手腕,唤来了下人,“去准备间客房——”
陈涣却毫不客气的往椅子上一坐,“我没有睡客房的习惯。”
顾云叹了口气,只得道,“那我睡客房。”
……
顾云进了客房,看到眼前的床,便觉一阵睡意袭来,打了个哈欠抬手去解衣带。还未解开,便听身后门吱呀一声响。
顾云一惊回头,“世子?”
陈涣突地抬起手来,随手一推,顾云便跌坐在了床上,衣带被顺势带开,衣襟散落。顾云心中立时绷紧,“世子,请世子去主卧歇息……”
大梁贵族子弟不乏好龙阳者,只是,自己不是伶倌一类,岂能……,岂能自毁前程。
陈涣见他牙齿都在打颤,不由一笑,“你怕甚么?”
说话间,陈涣已弯下身来,将他禁锢在两臂与床板之间,朝他脸上吹了口气,“顾云,我想搂着你。”
顾云全身绷紧,说不出一句话。
陈涣见他不语,直接伸手揽了他腰身,齐齐躺倒在床上,又抬手捂住他的眼,催眠般的声音响起,“睡罢,睡罢……”
……
顾云一惊睁开眼,瞧了眼窗纸透进来的天光,顿时愣了愣,自己居然睡着了!?
他急急定睛去看,却见自己的衣袍仍是昨晚的模样,并未扯开,不由狠狠松了一口气。腰上沉甸甸一只手臂,身边紧贴着一人,睡的正沉。
顾云略微一动,那人便醒了,飞速地在他眉心吻了一下,“早。”
顾云僵住半晌,蓦地抬起衣袖使劲揉搓额心,只揉到泛了红,才被陈涣一把扯开,“别搓了!”
顾云身体颤了颤,就着床铺跪下去,埋首在臂间,“世子便是好这个,要多少人没有,但请绕过我去!”
陈涣坐起身来,伸手拽过衣袍丢到他眼前,“先帮我穿衣服。我高兴了,就绕过你去。”
又不是因为好龙阳才找他,而是因为他才好了龙阳。
这要怎么解释嫁给极品太子?
他知道,为了名声,顾云不会张扬此事,只得自吞苦水。这也是他放心来招惹他的原因。
顾云只得提起那件袍子,抖落开,给他披在身上,去给他系衣带。
陈涣蓦地抓住他的手,紧紧摁在心口,一手扳过他的脸,亲了上去。
顾云霎时浑身僵硬,被陈涣轻而易举的将舌探入了口里。
直到口中响起渍渍水声,顾云才僵着手臂将他推开,一下子跌坐回床上,呛咳了两声,语中似乎有些崩溃,“求世子,放过我……”
陈涣踏上墨蓝的锦靴,抬手将他未系好的衣带系了,才拽过床头花菱架子上的镶青玉腰封扣上腰间,慢腾腾将松散的衣袍拢紧,抚平,兀自开了门,“别世子世子的,我字承轩。对了,记得你要还我的灯。”
门开了又合上,光进来又消失,尽管陈涣离开,没有再进一步做什么,顾云却仍感内心阵阵坍塌,趴伏在床上无声抽泣,久久未起身。
……
三日后,世子陈涣迁居新府,顾云人未露面,只让府上遣人送来贺礼,一盏精致的琉璃灯。
陈涣笑了笑,命人将诸多贺礼束之高阁,唯独那盏灯,被他亲手打了珞子,挂在了书房灯架上,自此日夜观赏。
第3章 夜相欢
顺昌二十七年八月,淮南王世子陈涣,已居京一年,皇帝声称世子年已十八,父母又俱不在京中,说体恤世子恭顺忠厚,要亲自赐婚世子。
满朝文武哪个不明白,皇帝这只是想一手包揽世子婚姻,进一步地控制世子权力。毕竟,只有自己塞进去的人,才敢放心些。世子终究是世子,既要大婚,必选权贵,皇帝自然不愿给他白白平添一支姻亲势力。
皇帝闷在御书房琢磨了几日,最终指了鸿胪寺丞左进善的嫡女给了陈涣。
鸿胪寺丞,官职不低,却没甚么大权,说起来好听墟鼎,其实就是个管这礼仪往来,操办大宴和觐见一类的。
可谓给足了面子,又让陈涣摸不着实的。
陈涣心里一清二楚,却也只能叩头谢恩。
…………
九月底时,离顾云生辰不足半月,世子府大婚。
陈涣一身团锦的圆领红袍,亲自在府门上迎客,脸上越是笑容满面,心里越是滋味儿难陈,只觉这时辰一刻一刻挨的难受。
想到日前去寻顾云时,对方恭恭敬敬地丢了句‘恭贺世子新禧’,就转身进了门,心中更是不舒坦。
整整一年,他好不容易与他亲近许多,只这一道赐婚旨意,就又回到了初点。
一年来,他与顾云虽也耳鬓厮磨,却从不曾踏出最后一步,这也是顾云渐渐接受他的原因。
正暗暗叹气间,便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稍许冷淡开口,“太子冼马顾风安,恭贺世子新禧。”
如今顾云已被皇帝封了从五品的太子冼马,总算不再一口一个草民了。
陈涣闻声迅速抬头,“风——,顾大人,府内请。”
顾云将一个系着红绳的枣木镂空匣子往他手里重重一撂,“不敢当。”
陈涣下意识低头一看,便从镂空中隐约看出是支纯金打制的‘夫妻蕙’,心头忍不住一酸,压低了声音道,“待回头,你听我说——”
顾云挑眉看过来,“说甚么?同喜同喜?前头几位迎进去的大人,世子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不知从何时起,对眼前这人便打开了心防,许是因为他从未逾越那条线的自律,也许是他多次在自己失意时,话里带刺却内里软绵的安慰……
也可能因,是两个月前,因太子府上触犯龙颜,自己亦被皇上无辜迁怒,赏了三十个板子时,这人惨白着一张脸,不顾吃紧的风声跑到府里时,那双充血的眼和抑制不住颤抖着的双手。
他那时便知道,陈涣对自己,是动了真心,而绝不是一时的戏耍和冲动。
然而,两人,都各有各的不得已,他知道。
所以,他也不怪。
只是,到底有些意难平。
顾云轻轻叹了口气,又朝陈涣鞠了个礼,“礼已送到,下官偶抱小恙,恐不宜吃酒,还望世子宽宥一二。”
说罢,未待陈涣阻拦,便转身离开了世子府。
陈涣刚张了张口,便见一位大人携了小厮前来,只得暂且搁下这事,拱手相迎。
…………
顾云褪了外头的洒金袍子,只着了一件水青暗纹的长衫,坐在窗棱子上,也不穿鞋,拎了壶酒淋淋漓漓喝了大半天,直至日头落尽,又夜幕降临。
就连小厮要进来掌灯,也被他撵了出去。
黑暗里,‘吱呀’响起一声推门声,顾云直接将酒壶砸了过去,咣啷啷滚动的声音夹杂着一声斥责,“不是说不让你进来点灯么!”
黑暗中朦胧的身形避了避,却没退出去,反而几步并上来,一下子揽住了他的腰,“做甚么,这么大火气?”
顾云酒意未醒,察觉被人禁锢住,扯着胳膊挣扎半晌,呢喃道,“别点灯……”
只闻来人轻轻笑了笑,“作甚么不点灯?你不是怕黑么?”
顾云低低嘟哝了一句,有些含糊不清,便靠着他手臂歪了歪。
陈涣这才发觉他醉的厉害,半晌也没觉出自己是谁,满屋尽是浓郁的酒气。
唉,这就是他说的,偶抱小恙,不宜吃酒?
陈涣撤出条手臂探到他膝弯里去,只轻轻一抄,便将他抱了起来,摸索着朝床边挪去。
不知是不是感触到了熟悉的气息,顾云闭着眼仰头摸索到他嘴边,迷迷糊糊亲了一下。
陈涣一愣,将他平搁在床上,轻轻拍打他脸颊,“风安?风安?”
顾云依旧没睁眼,却突地抬手,一巴掌糊掉他的胳膊,“承轩别闹,痒的很……”
陈涣转手从袖中摸出一个润滑膏,心头蓦地一烫,呼吸急促了几分,忍不住压下身来,颤手撩开他的前襟,“风安,今日我大喜,所以,我,想把今晚,给你。”
至于那个左进善的嫡女,倒是颇为知道好歹,今夜自己丢了句让她不必等,她倒乖觉,只说,妇人家不能干涉爷儿们的事,说世子不必在意。
左进善不愧是掌管礼仪的,倒的确教出个这样的女儿。
只是古田任三郎,陈涣却觉得,这般‘知书达礼’,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丢失了自己。
不过,他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她乖觉,终究方便了自己。
顾云只觉身下一痛,酒意顿时散了大半,待终于撑着眼皮睁开眼,恍恍惚惚便见屋里不知何时点了灯,昏黄烛光下,陈涣闭着眼,头挡住一片光,投下一汪阴影来,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汗是水。
“承,承轩!?”
顾云大惊失色,一下子完全醒过神来。方一挣扎,便痛的脸色一白。
陈涣睁开眼,露齿一笑,抬手顺了顺他额边被滴落的汗水浸湿的黑发,替他揉按太阳穴,开口是与动作截然相反的温柔,“风安,你醒了?喝那么多酒,头可疼?”
顾云突然抬手,死死掐住他胳膊往外推,“出去!你出去!”
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上了?还是被一个本该洞房花烛夜的男人给上了!?
顾云只觉脑中嗡嗡震响。
洞房花烛夜……
顾云突然失控的挣扎起来,两人竟被他挣脱的分开来,“世子倒是精力大的很!洞房过了还不消停,又跑到这里来惹我!我顾云竟是给世子解不足的不成!”
陈涣一把攥住他手腕,将人勾过来抱在怀里,紧紧桎梏在胸前,不停拍着他背安抚道,“没有,没有……,风安,我怎会刚进过别人的身体,再来找你?那左家小姐,我碰也没碰,你信我。”
好久,顾云才渐渐稳了些,身体却仍在陈涣怀中轻颤。
陈涣低了低头,吻住他的唇,极温柔的舔舐着他的唇瓣,又与他唇舌厮磨许久,才松开,柔声道,“风安,你看,我们才到半截……”
顾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他剑拔弩张的下身,只一眼,便急急转开脸,“你到外头吹吹冷风……”
陈涣抬手轻轻揉捏了下他白皙的耳朵尖儿,成功激得怀里人颤了颤,才哑声道,“都进过了,你还坚持这个做甚么?我这回轻点,必不让你痛。”
说罢,不待顾云回绝,便揽了他的腰身,重又从床头枕下摸出之前的东西。
顾云见他伸手,不由皱了皱眉,“你弄的甚么?”
陈涣不怀好意的一笑,“别再说拒绝的话,待会儿,我怕你自己都忍不住要寻我了。”
说着便扣开盖子探指狠狠揩了一大块儿。
“啊——”
顾云一声轻呼还未到底,便被陈涣堵了嘴,唇舌纠缠。
陈涣裹住他的舌头又是叼又是吮,手下动作却不停。
顾云被他吻的腮上发麻,嘴角淌下津液来,撤了嘴,却仍闻渍渍水声不绝于耳。
愣了下,才觉出不是口中,反应过来时已迅速涨红了一张脸,不由将头低低埋在陈涣颈窝。
陈涣将手挪上他的脸时,抬了下巴一看,便发现他一双眼半张半阖,重新蒙上一层如醉酒般的水雾,颊上亦是两片飞红。
……
陈涣一开始还刹着性子缓着来,后来眼见他亦沉醉其中,蛇一样扭动身躯,便渐渐红了眼,动作也越发凶狠起来,直到顾云尖吟一声出第三次,才顺着他的劲儿,饶过他去。
喘息半晌,陈涣才反应过来,顾云自那声尖吟出口,就没了动静。
心下立时一慌,急急将他脸掰过来一看,却见他紧紧闭着眼,脸色浮上层层苍白,竟是闭过了气去。
陈涣伸手穿过他脖颈,将他捞起在怀里,抬手掐他人中。
顾云紧紧皱了皱眉,撑开眼来,却复又无力的闭上,声音轻的若有若无,“陈承轩…,你想弄死我不成……”
见他醒转,陈涣松了口气,倾身勾过床头盆架上的毛巾沾了水给他草草擦了擦身,扯过被子裹住他,“你睡罢,我府里明日一早还有些繁琐应酬,回头再来看你。”
新婚第二日,不仅要应付府里人讨喜,少不得还得有旁的人来讨彩头,他总得露脸才是。
顾云没应声,陈涣等了半晌,才发觉他已沉沉睡了过去。便轻手轻脚下来,穿好衣袍,掩门而去。
次日,顾云‘偶抱小恙’,向东宫递了请沐折子,在府中歇息。
好不容易到了晌午好些,却不料,太子李继,竟一个跟着的人也没带,只身提了包燕窝,突然微服寻到家里来了……
第4章 暗相妒
等到门上回禀太子到府,李继已经到了院中了,顾云匆匆挪下榻来,恰好迎着李继踏入门槛,“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李继急急上前搀住他,将他往床上推,“今儿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顾云便也随着他的力道坐回床上,忙让下人为太子看座上茶。
下人为他提了提椅子,李继坐下,却又觉得不适,又自己起身把它往床边拽了拽,才坐下,鼻尖动了动,“风安,你喝酒了?怎这房中恁大酒味儿。”
想起昨晚之事,顾云不自在地低了低头,扯谎道,“并未饮酒。只是夜里发烧,大夫交代,让拿了酒擦身降温。”
李继将手中燕窝放在他床头,“那就好。既是身子不适,可切莫饮酒。这是我从宫里寻来的燕窝,你每日叫人切半两熬在粥里,好好养养。这些时日,你都瘦了。”
顾云微微抿唇,瘦,了么?自从八月皇帝下旨赐婚世子,他的确饮食上放不大开些。
“多谢太子殿下挂怀,风安惶恐。”
李继笑了笑,“不值甚么。你好好养身才是,也别如此见外。你我从小到大的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听你抱病,子常也牵挂你,你可定得快些好转才是。”
父皇独他一子,并无兄弟,从小到大,也只有顾云和赵源争这两个伴读了。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兄弟多了,在皇家,并非幸事。一朝朝过来,多少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事……
顾云再次应下,两人便陷入了相对沉默,太子既不说话,也不离开,顾云亦不知说甚么,只得干坐着。
沉静中,李继突然开口,“风安,你,讨厌我吗?”
他隐隐觉得,每次来找他,虽不明显,却都能看出顾云眼底的不耐来。
顾云连忙弯身,“太子之言,令臣惶恐。”
李继腾地起身,一把拽起他来,“太子太子,我今日不想当甚么太子!我就想听你一句实话!”
顾云低着头,“太子,就是太子。无论太子愿不愿意做太子,都只能是太子。”
礼,不可废。
哪怕两人有长起来的情分,顾云也明白,一旦自己忘了自己是谁,人变的轻飘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太子可以不把自己当微臣,因为他是太子;但自己不能不把自己当微臣,因为自己,本就只是命不在已的,微,臣。
李继蓦地将手遮上额头,呵呵笑起来,笑了半晌,移开手,眼里却无半点笑意,一字一顿道,“顾大人,谨慎的很。”
顾大人,太子只有情绪不好时,才会这样喊。
顾云正欲重新坐正,突然被李继抓住了衣领,抵在床板上,“顾云康拓普,你我十几年,你就为这个,与我生分!?”
顾云一愣,顺着他目光去看,便见自己衣领处露出半块红痕来。
霎时只觉冰水兜头浇下一般,浑身冷透。
李继眼看着他在自己手下一点点儿颤抖起来,直变得浑身哆嗦,却未松手,咬牙道,“那人是谁?”
李继自然想一圈,也绝想不到本该洞房花烛夜的陈涣。
毕竟,太匪夷所思。
顾云瘫跪在床上,头似千斤重,抬也抬不起来,“微臣有污殿下观瞻,但求速死!”
“本殿问你,那人是谁!?”
顾云将头砰砰磕在床板上,仍是道,“但求速死!”
李继胸膛急促的起伏了几下,撒开手,将眼从他身上移开,“顾云,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告诉我,是谁。若是那人是胁迫你,本殿替你做主。你放心,本殿不会张扬出去,不会毁了你名声。”
顾云撑起头来,“多谢殿下好意,只是,顾云不配。还请殿下,赏顾云一个了结,顾云,感激不尽。”
李继转回眼来,不可置信的冷道,“你就,如此维护他?”
这般看来,竟不似是被胁迫了。
什么人,竟引得他如此!
顾云不语。
李继顿时变得有些无力,“顾云,你若执意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今日,就当我没来过罢。”
说罢,也不待顾云开口,便头也不回的踏出了门去。
顾云愣愣看着门框许久,突然疯了似的爬起身来,抽了桌案底的匣子,摸出把剪刀来。
利器刺破衣衫与皮肉,案上白纸瞬间红透。
顾云愣了一下,蓦地嘶声喊道,“承轩!!”
陈涣身体晃了晃,似乎腿有些微微打绊儿,抬手撑了下桌案,“对不起,是我拖累你……”
他早早摸到顾云家里,结果还未露面,太子就来了,便只得躲在屏风后……
好在,这一下,来得及,也挡下了。
顾云脸色已是惨白如纸,急切的摇了摇头,磕磕绊绊奔向门框,“来人!来人!速速去请大夫!”
陈涣摸到他身后,扯住他衣袖,“别!别,你想让别人知道你我之事么,别去请了,伤口不深,我没事…”
剪刀刺在后背左肩下头,并非要害幻灵地狱,只是血流的厉害。
顾云察觉到他到身后,急急转过身抱住他,“你别动,我帮你止血……,求你别动了…”
陈涣抬手攥住他哆嗦个不停的手,安抚道,“真的,没事…,你别怕,你匣子里不是有金疮药,不必去请……”
…………
待为陈涣上过药,顾云才缓了几分心慌的感觉,将陈涣的头抱在怀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涣亲了亲嘴边的手心,移出口鼻来,“没事了,小伤而已。”
顾云眼睛放空的望着地上那把剪刀,“你扑上来做甚。”
听得这话,陈涣竟是冷冷一笑,“你心疼了?你难受了?我不过小伤你就这副鬼样子,那你攥着那把剪刀自裁时,我呢!?”
顾云浑身一颤,“抱歉,我……”
顾云说道半截自发闭了嘴,半晌,才低头看他,“太子殿下那里,我恐——”
“我去杀了他。”
顾云看不出来,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个什么太子,分明对顾云也存了点儿心思。
不然,他的反应怎么都不该是那样。
不过这心思并不深就是了。弄不好,那个什么太子,自己也还没搞清楚自己什么想法。
顾云一惊,“你胡说甚么!”
太子虽然一时惊怒,但显然并无恶意,甚至还想维护自己的名声,声称要为自己做主。
陈涣抬头,便见顾云脸色难看,满是不可置信,暗暗叹了口气,扯起嘴角温和一笑,“我说着玩儿的,我也杀不了他呀,看把你吓得,说甚么都信。”
却只有陈涣自己知道,本无任何叛变之心的陈涣,从这一刻起,一个萌生的想法已在心中悄然而生。
身份上受制于人,他与顾云之事,怎能安心?没有绝对的权柄,谈何安然到老?
顾云松了口气,“私下里说说便罢了,你若真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第一个站出来拦你。”
他和赵源争与太子情谊匪浅,太子殿下对他二人亦是不薄,若有威胁太子地位者,流体力学课后习题答案他二人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太子宠命顾重之恩。
陈涣勉强笑道,“都说了是开玩笑,说说而已。”
顿了顿,又仰头问,“你就那么在意太子?比在意我,还在意他么?”
顾云因抬着头,并没有留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笑了笑,“的确在意。但不同的。太子对我,恩泽不浅,自当相报,你么,怎么说呢,这两者不一样,无处可比的。”
陈涣将头重新埋下去,看起来似乎是困倦了,臂弯间一双眸子却仍清明无比,“是么……”
…………
翌日一早,东宫。
“殿下,冼马顾风安求见。”
福公公也有些不解,这顾大人昨日抱病在家,今日却又未至时辰就提前来东宫,难不成,还是想补昨天的缺儿不成。
李继习惯性地站起身来,顿了顿,又坐了回去,“就说,卯时未至,让他候至时辰再来点卯。”
福公公一愣,这,这顾大人提前来,显然不是为点卯,分明是为了与殿下单独相谈啊,这殿下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竟?殿下不是素来体恤顾大人的么?
但福公公自然不会多管闲事,福了福身,“是,殿下。”
福公公出去不久,李继眉头皱了松,松了皱,猛地砸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宫人见他走来,正欲为他开门,便见他摆了摆手,自己上前,只拉开一条缝,冷冷瞧跪伏在庭中的身影。
身影一如既往地纤瘦,李继却莫名觉得刺眼。
仿佛这么望过去,就透过他那青绿团云官服和雪白中衣,看到了那该是青红交错的满身爱痕。
凭甚么?那个不知道是姓甚名谁的人,凭甚么能得他生死相护!难道,自己与他十几年情分,竟比不过一个姘头!
李继重重吐了口气,头也不回地朝里走去,“把他叫进来陈嘉颖。”
未等福公公走回来,门上宫人匆匆福身,开了门朝两人跑过去。
……
“罪臣顾风安,叩见太子殿下。”
李继坐在罗汉床一端,冷眼看着杉木脚踏前那个再熟悉不过却又无比陌生起来的身躯,声音无波无澜,“顾大人何罪之有?”
顾云埋着头,“罪臣污了殿下视听。”
李继蓦地将脚踏一踢,翻了个个儿,险些砸在顾云头顶,“这就是你要请的罪!?顾大人可真会避重就轻啊!”
顾云膝行些许,将脚踏扶正,又送在他脚下,两手捧住他的靴底,见他没拒绝,才放心施了力,把他脚抬起来放回脚踏上,“任凭殿下处置。”
李继被他小心谨慎的动作弄的没了脾气,“行了行了,起来罢。此事,到此为止,我不会说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任何一个字。”
从小到大,自己每次发脾气,这个人总有办法让自己一瞬间消火,真是,败笔。
李继觉得,这么过去罢,太难受。可是,心里真的有没有过的去,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了。
第5章 冷相对
顺昌二十八年春,年仅十七岁的顾云被皇帝从之前从五品的太子冼马,又擢升为正五品的中书舍人,太子殿下正儿八经的亲近属官,出入中书省掌管制诰。
此职,已是参与朝政与要务。
朝中诸臣倒并不意外,只因这两年,皇帝身体愈发不好,又只有太子殿下一个独子,自然想要多提拔他身边的人,百年之后,不至于让太子匆忙间,捉襟见肘。
这其中,最最不放心的,估计就是淮南一支了。
太子殿下性格仁厚,但终究手腕绵软些,又不似皇帝那般,当初登位时也是一番风雨过来的,太子独自一人,并无兄弟,没有大风大浪里滚过,终究少了些磨砺。
要说仁善,那无话可说,要说治下手腕,估计,朝臣只能叹息了。
但这顾云和赵源争,是陛下留意培养来辅佐太子的。
顾云看似性子和顺,内里却执拗带刺,让人碰的着却碰不过。
赵源争性子耿直强硬,却又不失心细之处,两人,也算相得益彰了。
……
提拔了两人,皇帝却依旧不甚安心,于是脑子一转,又想起那使惯了办法,赐婚。
当然,这次的赐婚,就不是压制了,而是助力。
所以,在三月里,赵源争娶了兵部侍郎的嫡女后,皇帝又一手挑了吏部尚书的嫡次女给顾云。
这可是天大的圣恩了,只因,这吏部尚书还有个嫡长女,而这嫡长女,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做主东宫内帷的太子妃。
皇帝是想让顾云和太子结个连襟啊,算是彻底把顾云划到了太子麾下。
然而皇帝这个打算一出,还未下旨,太子就急匆匆跑到了御书房,替顾云回绝此事。
皇帝也是心里有气,自己事事为太子以后着想,他还不领情。
太子见皇帝面色不好,忙从座子上起身,跪下请罪,“父皇,儿臣无意忤逆父皇,儿臣只是觉得,顾大人年纪尚轻——”
皇帝拉着脸,一句话堵了回去,“赵源争,比他还小三个月,你不也没说甚么?”
太子一噎,忙又低头请罪。
皇帝烦躁地摆了摆手,“行了,此事,就这么着吧。况且,他虽是你身边的人,但到底他都没说行不行,你倒出的甚么头!”
太子只得应下,“是,儿臣晓得了。”
待踏出御书房,李继又转念一想,自己为甚么知道这事,下意识地就跑来御书房了?顾云成亲,难道不好吗?说不定,他成了亲,就不会跟那个人……
突然又想起那件努力去忘却的事来,李继脸色顿时难看许多,亦来不及再深思自己的反应,匆匆回了东宫。
……
虽偶有波折,到了五月初,圣旨还是下来了。
顾云府上到没怎么着,倒是陈涣,一听闻此事,气的摔了两只杯盏并一个茶壶,也不像往常一般遮掩,大喇喇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就气冲冲跑去了顾府。
顾云见他带了气而来,未至他进门,便迎了出去,躬身行了个礼,“世子到访,下官有失远迎。”
陈涣瞥了眼门前而过的人,只得搀了他一把,“不必多礼。”
说罢,也不松手,急急拽了他往门里走。
方进门,陈涣便扯了他衣袖往墙上一推,逼问道,“你要娶亲!?你怎么敢!”
顾云拉开他的手,慢慢抬手将衣襟抚平,哼笑道,“世子自己娶了娇妻在家,如今反倒来断我的姻缘?”
陈涣愣了会儿,回味过来,反倒消了几分气,挑了挑眉梢道,“你吃醋了?你这是报复我,自己吃过的醋,也非得让我尝尝。”
顾云叹了口气,绕过他在凳子上坐下,“哪里是为报复,只是跟你一样,身不由己。”
抗旨不遵,他还没那么多个项上人头去祸害。
陈涣蓦地一笑,眸中冷光一闪,“你放心。”
顾云疑惑抬头,“甚么?”
陈涣笑了笑,也不坐下,抬腿朝外头走,“没甚么。我有些身体不适,先行回府,告辞。”
顾云起身,一把抓住他衣袖,冷道“你做甚么去?”
甚么身体不适,谁都知道是随口说说的借口。
陈涣扭头笑笑,“我回去给你准备贺礼。风安大喜,我亦欢喜,我自当衷心祝贺,表表心意。”
顾云亲眼见他脸上笑意盈盈,手中衣袖却隐隐气的发颤,口中也有些口不择言的模样,心下大感不好,拽着他道,卢驭龙“承轩,你冷静些,别胡闹。”
陈涣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把袖子拽出来,“你放心,我只是,想一个人去冷静冷静罢了。”
顾云只得眼睁睁看他离开,心下却仍是不安。
……
其后三日,陈涣都没有露面。
到了第四日,国监寺的大师慧通入宫求见皇帝,说观了天象,发现千年一遇的天煞孤星,近日有截杀红鸾星之象,唯有帝星紫薇星可以解难。
皇帝细问之下,慧通解释说,是有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之人,这人注定孤独,因为他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就不能有亲人。近日,这个人要成亲,会克妻,唯一能挽救的人,是皇帝。
慧通大师一番话,皇帝稍稍一想,就知道了他说的是顾云。顾云少年时父母相继离世,如今自己为他赐婚,能断开这婚姻的,也只有自己。
不过,皇帝自认金口玉言,自然不愿出尔反尔,失了皇家颜面。
况且,皇帝不是个死信命说的人,只纠结一阵,还是摆摆手,将慧通大师送出宫了。
不料当晚,吏部尚书府上,就传出噩耗,说二小姐殁了。
皇帝想起慧通大师的话,顿时一惊,忙差了人去问,才知道,二小姐晌午回了闺房午憩,下人们见她到日头下去还未出来,便开了门去唤醒她,却发觉她早已气绝多时。
皇帝也是惊了惊,只得亲下慰旨安抚。
……
皇帝面见慧通大师的事,并未刻意遮掩,因此,这事,顾云很快就知道了。加上二小姐身死,稍微想了想,便觉此事与陈涣脱不了关系,顾云脸色顿时沉下去,直接去了并没去过几次的世子府。
陈涣懒懒靠在檐子下的长榻上,见他来,既不起身,也不抬头,只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你来了。”
顾云在他面前站定,挡住一片日光,更显阴沉,“陈涣,你做的好事!”
陈涣正了正身子,仰头看他,“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
顾云竟是一笑,笑的冷意蔓延,“不明白?你能瞒过旁人去,也想瞒过我?顾云竟不知世子素日里闲云野鹤,倒也藏着这通天手腕!”
能把手伸进吏部尚书的府上,还能设法让大梁唯一一个皇家属寺国监寺的慧通大师为他所用,让人如何相信,他是安安分分,没有别的心思!
就连自己,对他这些暗地里的筹谋,竟也一无所知,还真当他是个无一丝半点儿异心的世子。
陈涣吐出口气,嗒嗒敲了敲茶杯盖子,喝了口茶,“你说这事啊,也许,你真的是慧通大师说的天煞孤星,把个未过门的夫人克死了,倒与我甚么干系。”
顾云气的浑身一颤,一拂袖将他手里的杯子甩在了地上,“陈涣,你怎这般厚颜无耻!”
陈涣突地站起身来,一把制住他的手腕,一双眼睛迅速发了红,“我厚颜无耻?我还不都是因着你方如此?你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娶亲,你休想!你如今还为了个甚么小姐跑来质问我,凭甚么?我就告诉你,你娶一个,我杀一个,你娶两个,我杀一双!害死别人的,不是我,是你!”
顾云半天没动,许久,才无力的将手腕从他手里脱出来,脸上没了悲喜和气怒,转身,轻声道,“我走了。”
陈涣蓦地一慌,重新拉住他,“你去哪?”
“回府。”
陈涣直接将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别,别走,我错了。”
“放开。”
陈涣死死抱住他,用力到浑身轻颤。
顾云挣了挣,挣不开,突然一下子弯了弯脖颈,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风安!”陈涣大惊,连忙松开他,绕到身前来,将他往怀里揽,“我错了吴建宇,我真错了,你别气,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云抬起衣袖将血抹去,深深拜了下去,“世子留步,下官告辞。”
说罢,加紧步子离开了世子府,只留陈涣盯着地上那摊血,呆立许久未动。
…………
其后,陈涣多次跑去顾府,无论明着暗着,尽都吃了闭门羹。
三日后,顾府大婚。
顾云向皇帝请命,将二小姐灵柩请回顾府,与其牌位成婚,并向皇帝言称,此生只这一个妻子,再不娶纳他人。
原本吏部尚书府上因他的克妻言论,死了女儿,是多多少少对他有些芥蒂,如今见他这般,倒也消了气,毕竟,赐婚的是皇帝,从始至终,都怪不得他。
而另一方面,这一场不同寻常的婚事下来,无论是陈涣多次前往顾府,还是顾云拜访过世子府,到了最后,都让东宫的太子李继摸到了些边角,有些疑心,那个与顾云在一起的人,极有可能是淮南王世子陈涣。
然而这个怀疑一起,却又见两个府中绝了来往,至少,是顾府不见陈涣,又让李继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想了。
直到半月后,顾云进言太子,彻查国监寺,查出的结果,竟险些牵扯到淮南一支,最后还是险中又险的才脱了淮南一支的嫌疑,这一次,反倒让李继真的打消了念头。
陈涣虽勉强脱了嫌疑,然而国监寺埋的人却被挖出将近一半,陈涣觉得顾云未免太绝情,气恨之下,竟也不再往来顾府……
两个人,第一次陷入僵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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