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幼坚【乡土作家】陈乐：你在我回忆中走来-乡土文学
吴幼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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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回忆中走来
文/ 陈乐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回头发现，你不见了，忽然我乱了。
一一徐志摩
关于辉的往事，大都已被时光掩埋，只剩一些零星的碎片散落在记忆的角落。 记忆中的辉爱吹口哨，尖细尖细的口哨声像竹雀。 我们的学校是在坟堆上建起来的，围墙外还残存许多裸露的棺木。与棺木一墙之隔的是我们的寝室，从寝室到教室要走一条很长很长的煤屑路。要问路边有几棵梧桐，几竿修竹，几丛蔷薇，我们是最熟悉不过了，路的南北是老师们自己圈地的菜园。 有一天晚自习突然停电，我把煤油灯忘记在寝室里了。那时蜡烛是很稀罕的东西，学子们大都是自备一盏煤油灯放在课桌里。 虽无须凿壁，但我也不想偷光。回寝室吧。 蓊蓊郁郁的树，阴森森的风......"could you tell me......”我借英语来驱赶心里的胆怯。 “嘘”一声尖啸似利刃划过我本就惶恐的胸膛，我毫无征兆的吓到尿出。辉看清了我，嬉笑着走过来，一脸的坏样，又转过头对着蔷薇丛林喊道：“出来吧，不是别个，是乐乐。”即刻，有两个人从鬼魅般的暗影里走出来，一人提着两个萝卜，一人拿着几兜白菜。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学生们吃的是：氯化钠加H?O。这样的”大餐”对文化生还好点，但对辉这些体育生来讲，还不到第二节晚自习，就饥火烧肠了。
也许因为我发现了辉他们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如同一把开门的钥匙，随时都有可能开启那张能让他们通往政教处的大门。于是辉就多了一层待我的亲近：时常给我一片腐乳或是半个红薯。我居然很受用。 辉悄悄地告诉我：红薯等东西是他们队伍里一个叫猴头的人弄的。猴头长得极像猴子。我的印象是那个人长相不咋的但人却爱得瑟，原来是有体育生罩着他。食堂仓库后面有一扇窗子，窗子中间安装了几根钢筋用来防盗的。但防不了猴头，如若有两个人用力把钢筋掰开一点，猴头就能进出自如了。只是有一次差点酿出了大祸：猴头进食堂偷油，缸太大，油太少，猴头像八爪鱼一样趴在缸沿上，用力一舀，结果把自己舀到了油缸里，猴头在油缸里蹦跳着却怎么也跳不出来了，幸亏白案师傅起得早，猴头没有被冻死，但因此而离开了学校。 只要有赛事，辉就会来邀约我，我也会乐此不疲的去围观。 辉喜欢留刘海，浓密的刘海垂到了眼睑。在球场上奔跑时，辉不断的甩着刘海，这姿势在辉看来是酷得爆棚。然而赛事一旦进入白热化，辉就会自毁形象，用一只皮筋把刘海扎起，极像动物的头上长出的一只角，再加上冲、突、追、堵，十分的狂野，自然就得了一个绰号：独角兽。 那时篮球队的主力都是有绰号的。 例如：“一线风”。“一线风”来自城里，喜欢穿着大喇叭裤，运球过人，善于奔跑，裤子扇起的灰尘就像秋风横扫落叶。“一线风”，一线驰骋球场的雄风。 还有“花蝴蝶”。“花蝴蝶”不仅指他的皮毛好：眉如黛，色如桃；还指他有着带球盖人上篮的绝技：先是胯下运球，再虚晃几下，然后身子一翻一转，“哐当”一声，球华丽丽地进篮了。其姿势之美：美若蝴蝶舞翩跹。 当然也有另类的绰号，例如“抱鸡婆”。“抱鸡婆”只要有人在他的前面，他就抱着球不动了，待看清人后，才把球从别人的胯下递过去。 学校有台黑白电视机，每晚都会播放《霍元甲》，但学生是禁看的。然而礼堂的窗外有棵老杨树，我不会爬树，辉就托着我的屁股，上面就伸出一只手来抓我一提，我竟也能很轻松的上树了。杨树的枝丫上能恰好的坐下我们三位，有时带上一包猫耳朵，小包红姜，边聊边看电视，连回忆都是香的呢。 就在我与辉成为死党，同进同去，且同枕时，却被校长抓了个现场。我家距离学校很近，近得能听见妈妈吆喝牲口的声音，但隔着一条很宽的渠道，且没有桥，要到学校前面的医院旁边才有一座小小的石板桥。从学校到医院大概有两里路，这两里路全都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坟冢，只在中间挤出一条尺来宽的小路。因为有油晃晃，香喷喷的酱油炒饭的诱惑，我常常在下晚自习后溜回家去，当然有辉作伴。辉吹着口哨，辉吹的口哨动听也安魂。 那天，下晚自习的铃声刚过，我和辉就狂奔出教室，黑魆魆的夜色包围着我们。辉把大拇指与食指捏住，平放到嘴里，准备吹曲时，我似乎听到背后有声音，我不敢向后看。我要辉听，辉说：是的，有声音。我惊骇良久，头皮发凉。与辉同时回头，一道手电的光线射过来，谢天谢地：是人，非鬼。 待那人走近，我们认出了是校长。校长一面气喘吁吁，一面气愤地抓着我们往回走。我不知道这是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心里惴惴不安。校长的怒气一直到我们进了他的休息室才停止，语气竟然和缓到关切，因为他在灯光下才看清他抓的不是一对鬼混的男女生，而是同类项。 辉是一个极像男生的女生，活脱脱的一个假小子。只有她的口哨声尖细尖细的像竹雀。 高二那年，体校解散，我再也没见到过辉和她的那群男人婆了，也没有看到过比她们更精彩的女子篮球赛了。但在几年前，我们部分同学参加了猴头的葬礼，他就像一个不知名的流浪汉被车轮碾压在他乡。我们去吊唁的时候他已只剩一抔灰了，他消停了一生的忙碌，留下来的只是一个符号。 生命中总会有太多的相遇，有的是约起，有的是邂逅；有的是擦肩，有的是同行。每一个遇见都是前世的轮回，每一个相聚也都是来生的铺垫。时光是永恒的岁月是静止的，生命是短暂的我们是奔跑的。只是：“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回头发现，你不见了，忽然我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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